纵使江鹤亭心头疑惑铺天盖地,但面上没什么变化,他被人推搡到了边上,一手扶着棵桂花树才堪堪稳下身形。
江郁桑被人群挤到前方,人潮拥挤,只得顺着往前走,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张裁柳好不容易钻出人群,眼尖的看到江鹤亭,一路小跑过来:“师姐方才给我传音,说她先回流华峰了,我们也快些回去吧。”
江鹤亭略一点头,没说什么。
离走前他似有所感一般朝那边望了一眼,只见众弟子簇拥着一白衣蓝袍的少年,正朝外边走去。
少年身量高挑,束发潇洒,众星捧月般耀眼。仿佛察觉到江鹤亭的视线,他微微侧头,似是微愣了一下,礼貌地朝江鹤亭弯了弯眉眼。
露出一个温和干净的笑容。
江鹤亭心下怪异,没有理会,同张裁柳一道出了宁渊堂。
回到二人居住的小院,江鹤亭才迟疑着开口:“我……元微仙尊何时收过徒吗?”
怎么他本人还不知道。
张裁柳将放于院门口的食盒提进来,给他解释:“江师姐以前向我提过一嘴,说是这位年枫师兄拜入玄清门,是先从外门弟子做起,成了内门弟子后才拿出了元微仙尊给他的信物。”
“据传是元微仙尊下山历练之时,对年师兄许下一诺,只要年师兄能够成为玄清门的内门弟子,便破例收他为徒。”
江鹤亭仔细思考一番,依旧毫无印象。
“年师兄的信物由敬玄仙尊亲自证实过,的确是元微仙尊之物。只是那时元微仙尊正在闭关,便由掌门作主,将年师兄收在仙尊座下。”
张裁柳揭开檀木食盒,一一取出菜肴放在院中的一方石桌上:“先用膳吧。”
江鹤亭随他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碗筷,心中疑惑不减反增。
他的逢春剑在司明之祸时被折碎,闭关了二十年,一出关给掌门师兄留了传音后就离开玄清门,于一上古秘境中待了三年,寻得神剑“霜星”。
随后便是瑾光四十年,太黎山之战。
秘境中无法使用传音之术,也难怪他居然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弟子。
不过……他何时见过那个叫“年枫”的少年,还许了承诺给了信物,怎么他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张裁柳不知江鹤亭的疑虑,兴致勃勃道:“早就听闻云清门乃仙门之首,不知下午去练武场会教些什么。”
“嘶,差点忘了,”张裁柳喃喃几句,“说好下午要帮你抄书来着,下午我们就不过去了。”
见张裁柳眼底明晃晃对学艺的向往,江鹤亭忍不住道:“若是想去直接去便好。”
“至于抄书,反正李长老又不认识我,不抄又不能把我怎样。”
江鹤亭神情自若,“宁渊堂的教习进度不适合我,这样吧,由你从引气入体开始教我,怎么样?”
练武场弟子众多,怎么说也会安全些,总不至于还能教封念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掳走。
见他眼神认真,张裁柳仔细考虑了一番,也觉得江鹤亭的提议不错,欣然答应。
下一刻,便见江鹤亭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点点碎金般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显出几分如玉般的柔和神色。
“那便多谢裁柳了。”
张裁柳莫名感觉心头微颤,像是被羽毛轻轻扰过了一般,面颊有些发烫。
——
午时过后,练武场上无比热闹。
江郁桑早早等在那里,见江鹤亭二人过来,迎上前:“听张裁柳说由他来从基础开始教你修习,你可想好了?”
张裁柳闻言略显郁闷:“不是吧,你不信任我?”
江郁桑瞥他一眼,没说话。
无声胜有声。
见张裁柳不可置信地瞪眼,江鹤亭赶忙打圆场:“只是些入门基础,裁柳应该没什么问题,教我的话绰绰有余才是。”
江郁桑依然有些不赞同,还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一道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贯穿整个练武场:
“下一场,年枫对战钟尚!”
江鹤亭此前一直没有收徒的打算,向来不怎么关注内门弟子之间修习之事,眼见偌大的练武场中心处站立的两人,问道:“这是在比试?”
“是啊,十年一次,内门弟子之间先比试一轮,决出前百名后进入决赛,再比一轮择前十,前去镜兰台参与仙门大比。”
江郁桑给他解释:“年枫都蝉联两次镜兰台榜首了,若是今年其他仙门中没有黑马,我估摸着第一应该还是他”
说话间,练武场中心两位少年互行了一礼,执剑而立,拉开架势。
“真是倒霉,这么早就对上了年枫,”江郁桑摇头叹道,“我有一年也是同年枫对战,只险胜他半招,此人天份颇高,若是再加上元微仙尊亲自教导,不知道还会厉害成什么样。”
江鹤亭若有所思,再望向比武台上时,胜负已分,裁决长老公布结果,毫无意外,年枫胜了。
张裁柳叹为观止:“我记得,那回师姐镜兰榜排名第七,年师兄排第八,没想到只过了十年他就一跃而上成了榜首。”
仙门世家每十年大比一次,设定的奖品格外丰厚,灵丹妙药、名剑宝刀应有尽有。江鹤亭还是少年心性时也参加过一回,那时流传着一句话:上镜兰台随便抓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江鹤亭思忖,心道自己运气真是可以,万里挑一的年枫上赶着当他徒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有一道含着杀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还不待江鹤亭细细深究,一阵直冲大脑的痛楚瞬间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像是抽筋扒骨般的疼痛,生生将他钉死在原地,整个人僵直的立在那里,似乎稍微一动就要脱离骨肉。
封念给江秋种的蛊!
江鹤亭咬着牙,疼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无比。
张裁柳原本正兴致勃勃地看台上比武,无意中扫了江鹤亭一眼,见他冷汗涔涔,直觉不对:“你怎么了?”
“别,别惊动别人,带我回流光峰。”江鹤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面色惨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般。
江秋本身就是丹修,封念给他灌的毒根本困不住他,只是这蛊,没想到发作起来如此要命。
江鹤亭把江秋的储物戒放在了流光峰的房间里,里边应该有缓解的丹药。
张裁柳不疑有他,匆匆向江郁桑打了个招呼便搀起江鹤亭御剑飞回流光峰。
江鹤亭疼得几近昏厥,自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立于榴花树下的年枫,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戏谑又阴森。
———
待张裁柳喂江鹤亭服下药丸,那股摄人的疼痛才慢慢消散了些。
张裁柳给他倒了杯水,细心地喂江鹤亭喝下,“汀河,你这是怎么了?”
江鹤亭默默接过张裁柳递来的茶杯,没打算同他细说,只搪塞道:“一点老毛病了。”
江鹤亭自己也不知道封念给他种的什么蛊,贸然告诉张裁柳也不会有什么办法。
一想到封念,江鹤亭眼神复杂地盯着张裁柳看了几眼,对上少年满脸担忧的神情,不由地安慰他一句:“没事的。”
他绝不会让张裁柳沦落到书中那般境地。
—
时间慢慢过去,转眼之间,江鹤亭也重生了快一个月了。
为求自保,他须得尽快恢复修为,因重生前就是仙道第一,他疏通灵脉后修行更是得心应手,进步快得令张裁柳咂舌。
张裁柳也很为他高兴,常常拉着江鹤亭一同练剑,俨然是把他当做朋友来看待。
江鹤亭对这个后辈观感很不错,时常在对招时提点一二,张裁柳一点就通,短短月余在剑道上就有了新的突破。
这日午后,二人练完剑,一前一后离开竹林。
江鹤亭盯着张裁柳挺拔背影,心里却有些没底。
这些时日二人几乎都待在一起,他却迟迟没等来话本中那一句“封念潜上仙门掠走少侠”的故事节点。
书中这段剧情实在潦草至极,既没交待封念如何闯入玄清门,也没细说是在何日。
江鹤亭无意识地揉捏了下指尖,再抬眸望去,便见远处一座山峰之上一道灵光如缭绕,如烟如雾。
前面的张裁柳诶了一声,“那是什么?”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仔细看看。
江鹤亭却从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想起什么似的,声音有些发紧:“没什么,走吧。”
张裁柳有点疑惑,再回过头去看时,方才那冲天灵光也不见了踪影。他本来也没想深究,反而是见江鹤亭这个反应,还以为他累极了,应了声好,一同回了小院。
之后便是同往常一样,洗漱完毕,上榻休息。
然而三更时分,江鹤亭在张裁柳房间外设下一道禁制,之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借着明朗月色下山,一路朝白天那座灵气四溢的山峰走去。
整个玄清门中不会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个地方。
那是他居住了百年的映雪峰。
映雪峰虽然带了个“雪”字却是常年四季如春,此时月上中天,白日郁郁葱葱的高大古木却显出几分阴森,整座山峰似乎都随主人的离开而静谧一片。
他没走平常上山的那条山道,那里常年有弟子看守,这是玄清门的规矩,哪怕峰主离开也不曾更改。
江鹤亭不想惊动旁人,便寻了另一条隐蔽的小路,这条小路不远处便是思过涯,悬泉倒挂,隐隐传来哗哗水声。
他扶着树干,慢慢往山峰上走,这具身体似乎承受不住这段时间汹涌的灵力,总是很容易感到乏倦,江鹤亭只好停下来稍稍歇一会。
喘息着抬眼,还没得他一口气喘匀,便看见不远处的树边,一道身影蜷缩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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