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亭眸光微动,略一侧身,随手一挥刚才折下的树枝,还带着青翠叶片的枝桠登时将灰蛇甩飞出去。
——好巧不巧,这条蛇刚好被甩到了年枫肩头。
灰蛇晕头转向,咻一下支起头。
感受到湿滑黏腻的触感,年枫面色瞬间一黑,凛然杀意登时浮现。他眉头紧锁,单手捏住灰蛇七寸将它拎起来扔在地上。
“你故意的?”
年枫脸色黑如锅底,不断地擦拭颈侧,看起来是想用眼神将江鹤亭凌迟活剐。
像是知道这人不好惹似的,灰蛇甫一落地,几下游走在草丛之中,消失不见了。
“抱歉,是我没注意,”江鹤亭语气很是诚恳,见年枫奋力地快要把那块皮肤擦出血来,只好道,“要不去潭边洗洗?”
一池潭水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四周古木参天,枝叶繁茂掩映,越往池潭边走越是凄清,连阳光都落不下来。
山谷中一向阴冷,这潭水更是冷得像冰,年枫也不在意,衣袖沾了水就往颈上擦,如果不是仅剩一件衣服,他估计要连灰蛇碰过的衣袍一并扒下来烧掉。
江鹤亭跟在年枫身后,看年枫反应这么大,心底有些过意不去,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不告诉我你的身份,名字总可以说吧。”
年枫擦拭好,起身回望向他:“你都知道我叫什么了,你也不该藏着掖着。”
江鹤亭顿了一下,从容不迫:“江汀河,幸会。”
鹤亭,亭鹤,汀河。
非常合理。
年枫听后依然冷着一张脸:“这名字跟你一样蠢。”
江鹤亭:“……”
江鹤亭越发确定自己绝不会收这人为徒。
“听说,我……元微仙尊曾经给过你一信物,说是见了它就会收你为徒,”江鹤亭在潭边寻了块石头坐下,随口一问,“那是什么好东西?”
年枫俯视他,横眉冷对,俊逸非常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耐烦的神情,丢下一句“与你何干”,抱着剑转身就走。
走得干脆利落。江鹤亭盯了一会儿年枫的背影,颇觉有趣。外人面前清风朗月的年师兄,私下性格居然如此恶劣,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会相信。
该说不说,这点还有几分他以前的样子。有次同张承月饮酒,才几杯下去张承月就醉得不省人事,大着舌头跟他说,就是被他仙风道骨的假像给骗了,做了朋友之后才发现他根本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狐狸。
骂完他还不尽兴,还絮絮叨叨来了一句总结:芝麻馅儿。
江鹤亭酒量虽算不上千杯不醉,但与张承月相比绝对高下立见,听了他这话只觉莫名其妙:“那你又是什么馅?”
张承月头搁在石桌上,眼睛却盯着夜空中的新月:“我可不是汤圆,小爷我表里如一!你一个芝麻糊懂什么。”
“好好,表里如一。”江鹤亭见张承月实在醉得厉害,便没再给他倒酒。只慢慢给自己又斟了一杯,
张承月扒拉着空荡荡的酒杯:“好你个芝麻饼,连酒都不肯让小爷喝一口!”
于是那个晚上,江鹤亭被迫听着张承月这个醉鬼颠来倒去的芝麻来芝麻去,最后还是同云枝一起逛完集市的叶瓷寻过来把人拎回去的。
什么芝麻,江鹤亭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视线落在不知何时缠绕在手腕的藤蔓上,拇指粗细。他神色微动,那青碧藤蔓倏地暴起,手腕一紧,瞬间就把他拽进水中。
巨大的水花声回荡在山谷,年枫霍然转头,潭水上激烈荡漾着一圈圈涟漪,一片白色衣角迅速没入水中。
“啧。”
年枫顿了一下,不耐烦似的皱了皱眉,脚步不停,事不关己掉头就走。
潭上水花尚未平息下来,原本远去的身影又认命般一阵风似的折回,猛然窜入池中。
潭水冰冷刺骨,江鹤亭一只手被藤蔓生拉硬拽得生疼,憋着一口气从怀中摸出匕首,像是察觉到他在意图般,藤蔓绳索般紧紧束缚住他另一只手,水蛇似的滑进他手心,匕首径直落入水底。
江鹤亭下意识挣扎,藤蔓越收越紧,一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藤蔓顺着他的脖颈轻轻探入衣领。
湿滑黏腻的触感紧贴皮肤,一路向下蔓延。刺痛感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直上脊骨,江鹤亭眯了眯眼,隐约猜到自己已经中了这东西的毒。
意识逐渐涣散间,江鹤亭仿佛看见一柄泛着凌凌微光的长剑向他这边袭来。剑身破开潭水,一剑扫荡入池底斩断狂舞的藤蔓。
青翠藤蔓登时放开了对江鹤亭的禁锢,疯长着兜头扑向年枫,只一瞬间就将人裹成了茧。
周遭水流似乎都随这恐怖气息旋转起来,刮起潭底的碎石水草一股脑地翻涌。可在下一刻,这些东西都碎成了齑粉。
“什么精怪,也敢在映雪峰下兴风作浪。”
年枫剑光横扫,排山般的剑意瞬间席卷整个寒潭,青翠藤蔓破碎成千万段漂浮在水中,他眉宇间冷如霜雪,于水下仿若无物般行动自如,唯有发丝衣角缓缓漾开。
看到江鹤亭慢慢坠入池底,他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不免感到可笑。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年枫纵身向下,一把揪住了江鹤亭的后领,将人拖上岸。
方才还一副快要气绝的江鹤亭陡然睁开了眼。几截藤蔓飘过他眼前,感受到有人正提溜着他往上拽,江鹤亭眼眸微闪。
很好,年枫没有见死不救,也算是通过他的入门考验了。
年枫不知他所想,将人捞出水后便径直扔在地上,江鹤亭忍不住咳嗽几声,年枫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掰开他的嘴就将藤蔓断处的黏液灌进去。
江鹤亭被迫咽了一大口,又是好一阵咳嗽。
这藤蔓的毒,它的黏液便是解药。
解药入喉,江鹤亭“悠悠转醒”,还不等他装模作样地说几句感谢,一柄森寒长剑就架在了他颈边。
江鹤亭:“……”
这种徒弟就该尽早逐出师门。
“我问你答,休得胡言。”封念一双飘亮的凤眼中尽是冷戾,明明是温润如玉的长相,此时却无端显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江鹤亭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是眼熟,池水顺着鬓边长发滴落,低声咳嗽了一下:“这么快就挟恩图报了?”
回应他的是又逼近一寸的剑锋。
年枫表情没什么变化:“你不是玄清门中人,昨晚为何会出现在映雪峰?”
江鹤亭眸光微滞。这段时间他成功引气入体后便能够自如使用灵力,昨日霜星剑气大盛,很有可能是感应到了他的气息,也不知有多少人留意到了,以防万一,他便连夜上了映雪峰想去寻一寻霜星剑。
结果半道杀出了个年枫,这下好了,都被困在思过崖底了。
江鹤亭沉吟片刻,信口胡诌:“元微仙尊曾是我的故友,他故去多年,我便想着去吊唁一翻,可有问题?”
果不其然,年枫像是咬了咬牙,挤出几个字:“如何证明。”
这个问题江鹤亭早有准备,张口即答:“你不是曾见过元微仙尊下山游历么,那你应该知道那时仙尊的配剑并非后来的天下第一剑霜星,而是名为‘逢春’。”
镜兰榜登顶,逢春一剑天下知。
司明城之祸,逢春剑折。
太黎山一战,霜星剑名留史册。
“……这算什么证明,但凡听闻过师尊名号的人都知道。”年枫盯着江鹤亭的表情,不过可惜的是他从中看不出一丝破绽。
江鹤亭抬眼凝视着他,满目尽是追忆一般。
“那你或许不知道,逢春剑的剑穗便是我做的,”江鹤亭慢条斯理,眼见年枫一脸仿佛受到什么冲击似的样子,继续道,“镂空榴花的银铃,下坠银白流苏,对了,我当时嫌铃铛太吵闹腾的慌,还拆了里面的银铎。”
江鹤亭少年时期就喜欢学些繁华明丽的剑招,使起来格外绚丽拉风,见人间的集市上有人售卖剑穗,颇觉新奇便买了一个稍作修改挂在逢春剑上。
后来年岁渐长,他也不再追求那些浮夸之物,剑招也一简再简,那剑穗也不知被他丢去哪里了。
年枫一言不发,撤下了剑,瞧上去莫名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江鹤亭不明所以,稍稍凑近,隐约听到一句嘀咕“到底有几个知己好友”什么的。
“信了?”
年枫脸上带着凶狠和几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之色:“信了,滚。”
脾气也太差了。这徒弟收不得。
江鹤亭默默地想,顺手拧了拧湿漉漉的衣摆,单薄的衣料过了水紧贴在他身上,很不爽利,江鹤亭解了腰带打算将外袍脱下来。
“你又做什么?”
江鹤亭已经脱得只剩中衣,他还要再解衣带,修长十指微动,白衣便松松垮垮地落在他臂弯里。里衣也是白色,沾了水后隐隐透出些许红粉。
他面容清隽俊朗,身姿清瘦如竹,连玉色般的锁骨也若隐若现,顶着一脸淡定自若的模样宽衣解带,却又生出一番别样的勾人意味。
年枫浑身一僵,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身过去,抬腿就要离开。
好不容易哄得年枫相信了自己,眼见他掉头就走的身影,江鹤亭搂着湿透的衣物,无奈叹气: “又要去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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