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璇虽然失去了修为，但曾为修道之人避害的本能尚在，她或许已经发觉了手镯有异，不过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只能将它草草掩埋……
芳华院中没有任何尖利的工具，施璇冲出屋外时，也是这样焦躁不安地徒手刨开土层，一遍遍堆上泥土吗？
施瑶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物，但看魔气缭绕，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亲自去了一趟兰台，在那里见到上官清也，像是知晓她为何而来，上官清也笑眯眯地说，恭贺家主大人得偿所愿。
施瑶冷着脸，越看越觉得上官清也和谢方漓一样，笑得令人生厌。
琅花匣铛的一声砸在上官清也面前，施瑶冷眼扫过，没错过上官清也搁在轮椅上骤然收紧的手指。
不知道她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施瑶离开时，二人像是早已化干戈为玉帛，气氛堪称其乐融融。
直到画面再次出现时，是一片通天的红，裹挟着望不到头的火海。
这是施家满门被屠杀的场景。
封念面色一凛，视线紧随一身血衣的施瑶。
嘶吼声似乎穿透屏障，又恍如置身迷雾，符文禁制开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在强悍的魔气下越发暗淡。
火海、杀戮，一如许多年前邺川封氏的那场大火，只不过，这次倒在血泊里的是施瑶自己。
脱手的灵剑斜插在地，暗淡无光。
进入他人妄境，须在妄境结束前出去，否则便无法脱身了。
“……”封念不耐烦似地蹙了一下眉，掌心魔气翻涌，只听一声碎玉之声，妄境倏地破裂。
画面一寸寸褪去，他猝不及防对上施瑶那双眼睛。凌厉，锋芒毕露，即使在死前也不曾软化过的眼神。
封念怔了一下。
其实那日在占星阁初见时，施瑶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了一只虎目送给他，就像面对一个普通小辈似的，冲他温和笑了笑。
只可惜他没有放在心上，也看不透施瑶看向他时究竟在想什么。
察觉他情绪不对，江鹤亭迟疑道：“你……”
虽然封念对施瑶的一生表现的毫不在意，但若是真的漠不关心，会在每年的长生节专门前去烧一捧纸钱吗？
江鹤亭在感情上向来淡漠，不太能理解这种别扭的情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话来。
反倒是封念莫名其妙瞥他一眼，奇道：“师尊，怎么一副我要大限将至的表情？”
封念一脸戏谑，墨玉般的眸子动了动，掩住亮光，显得黑沉沉的，完全不像是因为施瑶的事而难过的样子。
江鹤亭别过头去，眉心狠狠一跳，他真是失了智才会想安慰封念。
“尊上！”
在妄境解除的同时，占青就一嗓子嚎开了，不仅穿透力极强，杀伤力也足足番了一番。江鹤亭错开半步，一剑挡开朝自己飞旋而来的梅花镖。
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这一招是明晃晃地想要他的命。一击不成，占青再次大喊大叫。
“尊上，快杀了他！”
白雾将将消散，占青半个模糊的身影显现在墓室的另一侧，听到这话，江鹤亭眸光微闪。
主仆之间的神智是相通的吗，封念犯病就算了，占青又在发什么癫？
先前怕自己怕得要死，这会儿活吞什么豹子胆。
反倒是离江鹤亭更近的封念手指微动，珠玉星图似的映亮墓室，柔和光晕落在他眼底，却闪烁出冰冷的玉石质感。
江鹤亭对周围的变化很是敏锐，几乎在封念动手的一刹那，霜星随之出鞘，银白仙剑狠狠撞上了陡然出现的负生剑。
负生剑尖直指江鹤亭的咽喉，却在那一瞬间被霜星剑悍然抵开。
与此同时，妄境的白雾彻底消失。
占青疯狂挣扎着试图破开缚灵锁，结果被身后一只青白的手指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在僵直的占青身后，现出两道熟悉的人影。
颜川眯着眼睛打量江鹤亭二人：“哪位是江师弟？”
天可怜见，从兰台一路跟到玄玉京，又辗转到定离山，颜川总算见到了这位“英年早逝”的小师弟。
“啊，想来是这位手持霜星剑的小友了。”颜川施施然，“许多不见，师弟。”
江鹤亭没功夫回她，专心致志地和封念拔剑相杀。
她身边的洛凛目光森寒，一掌灵力掐上无法动弹的占青，威胁之意言溢于表：“封念，你也不在意这条魔族走狗？”
封念闷笑一声：“阁下也说了，一条狗罢了，死了就死了——”
他忽地长剑一挑，居然破开了江鹤亭的攻势，不顾江鹤亭眼底闪过的片刻讶然，顺势将人扯进自己怀里。
游蛇似的魔气窜上二人身边，远远望去，江鹤亭整个人几乎被裹入浓黑之中。
封念气息丝毫不乱，浅浅洒在江鹤亭后颈：“但元微仙尊不一样啊，百年前一剑搅翻魔域十城的人，本座自然要好好讨、教……”
江鹤亭握剑的那只手微不可察一滞，魔气很快攀附上银白灵剑，直接蔓延至他的手臂。
“放肆！”洛凛一张脸几乎要凝出霜，挥手就将占青扔向颜川，“师姐，看好他。”
下一瞬，万千符文流转化作无数利箭，向墓中黑雾涌去。洛凛了解封念的实力，这一击本就不抱太大期望，只是为了助江鹤亭摆脱封念的桎梏。
若是旁人，可能不会立即反应过来，迅速配合他，但这是江鹤亭。在逼退魔气的瞬间就能抓住机会脱身。
洛凛飞身上前，打算接应江鹤亭，他指尖灵力汇出一纸黄符，成形的刹那，张牙舞爪地扑向封念。
然而，事情却没有按他予想的发展。
江鹤亭按剑一动不动，洛凛心头顿时笼罩了一阵不详之感：“元微，你在做什么，吓傻了吗？！”
占青虽被定住了身形，但口尚能言，幸灾乐祸道：“剑道之首又怎么样，徒有虚名，还不是被尊上两招拿下了，我说臭道士你也忒不解风情了，没看见小仙尊在我们尊上怀里你侬我侬——唔！唔唔？！”
他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掼倒，脸朝地面擦出一长条血痕，疼得他呲牙咧嘴，却只能一动不动的保持这个脸贴地的姿势。
颜川的声音在他头顶悠悠地：“举手之劳，分文不取。”
而墓室之中，江鹤亭只是眼神淡淡扫过洛凛，一言不发。封念附在他边幽幽笑道：“做的很好，师尊，这是投怀送抱？”
万千符纸朝封念袭来，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封念没等到江鹤亭的回答，勾了下唇，抬眼对上冷若冰霜的洛凛。
墨玉似的瞳孔无声消散了几分，封念死死禁锢住江鹤亭的腰，瞥向洛凛身后的位置，略带嘲讽：“占青，杀了那个女人。”
“住手！”洛凛怒不可遏，忙不迭回头望去，悬于半空的符纸随之一滞。
颜川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他在胡说，别管我先救师弟。”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身边一阵骤风袭过，漆黑浓雾裹挟着两道人影在他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心头火起，洛凛一挥手，扑倒在地半死不活的占青又被他扼住了喉咙，符纸在他眼前火焰似的跃动：“他们去哪了？！”
占青：“……”封念决定的事，他上哪儿知道去，就知道谋权篡位要趁早！
……
曲水城。
江鹤亭甫一落地，就一剑柄拍开封念一路摁着他的手。
无人的巷口，封念一手撑在江鹤亭身后的石墙上，见江鹤亭微不可察地蹙眉，笑眯眯地：“师尊都决定打破世俗偏见和徒儿私奔了，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好好说话，”江鹤亭再次用剑柄拨开封念的手，微微仰头望向他，没什么情绪，“诛邪之岭以一抵十的引祟，现在也会用这种手段来逃命？你有什么想说的？”
见他神色认真，封念也敛了笑意淡声开口：“世上其实有一种功法，能让人同时修习仙魔两道，只不过每次道法转换时会使人陷入一段虚弱无比的状态。”
想来当时在映雪峰时便是这样，难怪后来落下思过崖封念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再之后，会进入短暂的修为大涨阶段，所以诛邪岭上才能做到如此地步，自然，还多亏了师尊，我才能全身而退。”
闻言江鹤亭冷嗤一声，谁知道传送符直接将人打包回了老巢，这人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照他这么说，封念的实力也没有强大到难以抵抗的地步，这么致命的消息就这样告诉他了，该说这人是太狂妄还是缺心眼。
江鹤亭无奈揉了揉额角：“难怪……”难怪要使一招声东击西，原来封念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对上洛凛。
然而封念却突然打断：“尊师重道乃师门之命，洛师伯再怎么样也是长辈，师尊你说对吗？”
说话间，独属于封念的气息扑面而来，江鹤亭下意识回了一句：“是吗，怎么从未见你尊重过为师——做什么？”
江鹤亭的瞳孔无声扩散，紧盯着封念附身靠近，没由来的心头一颤。
道心不稳，当真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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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也无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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