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辛，左有道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憋得他脸色通红。
半晌后，他僵硬地半蹲着，低下脖子，盯着面前只有两指高的小苗夸赞:“这菜苗挺粗壮啊，将来长势一定很好。”
“装聋作哑在本座这里没用。”修璟毫不留情的戳穿左有道的伪装，“她不是让你查我吗？你打算怎么做？”
左有道顿时叫苦不迭，手撑住发软的膝盖回:“不该说的左某一句话也不会说。”
“那你认为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修璟不紧不慢的将最后一根菜苗栽下，起身净手问。
“但凭您吩咐。”左有道强撑着站起身，跟在修璟后面道。
修璟闻声转头，静默地凝着左有道，只看得左有道头皮发麻。
凝滞的空气中，无声的威压不断地蔓延，左有道心脏紧缩着，生怕不小心利刃便从半空斩下。
他不敢抬头看，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仍在，仿佛是在权衡着他的价值，亦或是生死。
“你是她的人，却听我的吩咐，合适吗？”修璟收回目光问。
“您和谷主迟早是一家人，我效忠她和听命于您这不两相得宜吗？”左有道硬着头皮解释，小心窥觑修璟脸色。
修璟冷哼一声，取下木架搭着的干帕子擦干净水渍，脸上虽无笑意，但也没有再施威压。
“若您同意，不如我现在便告知谷主您的身份？”生死关头徘徊一遭，左有道暗松一口气。
“你敢吗？”
“自是不敢的。”左有道干笑着道。就现在这境况，恐怕他告知清弦之事，就是他脑袋搬家之时。
“那就别说。”修璟走到桌前择菜，估计今天打算做豆角，豆角须很快累了一堆。
左有道知道这些事尊上并不喜欢假手于人，乖乖站在一旁看着。
“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行踪也好，身份也罢，只要她问，你就都告诉她。”修璟将择好的豆角整齐的放到一旁，抽出新的继续择。
“那她若不问呢？”
“那就不说。”择好豆角很快攒够了量，修璟端着去淘洗，“她冰雪聪明，我估计最后她会猜出来。”
左有道默然等着修璟说下半截。
修璟苍凉一笑:“但她不会问。毕竟她已经决定了，这个孩子不会有父亲。”
听着有些可怜，左有道抿紧唇线，不敢多发一言，只木偶般答:“诺。”
修璟很快将飘入云端那些怅惘思绪收起，目光落到左有道身上:“光说好听的话可不够，本尊知道左楼主是生意人，而做生意讲究信誉二字，不知道左楼主对其他客人是否也同对清弦这般尽心竭力，掏心掏肺？”
“对待客人那自然是要无微不至。”左有道渐渐就要滔滔不绝起来，突然瞥见修璟脸色，意识到不对，刹住嘴，诺诺问:“尊上何出此言？”
“本尊的行事风格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本尊没她那么好说话，也没有她那么大度量，向来厌恶一仆侍二主这种事，我知道你如今不过是背了债对她虚与委蛇，感恩或许有，但忠诚绝对不够。”修璟默然片刻，蓦地开口，向来淡漠的眼中隐含凌厉。
刚才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左有道僵直了身体，脸上挂惯的虚伪笑意尽收，恭谨起来。
“你好好替她办事，本尊不会为难还会予你便利，但是有一天你敢背叛她，本尊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修璟比左有道还高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睇视面前弯腰的身影，留了句“把竹篮里那些东西带上，回去吧。”便转身离开。
等侧方的关门声传来，左有道方敢抬头，浑身都湿透了。
这位仙尊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实力强悍不好相与，左有道扯袖搽干头上汗渍，认命地去提竹篮，篮子里都是一些红糖枣子之类的，估计是让他熬给谷主喝。
左有道清楚，经此一遭，他便彻底绑在了清弦这条船上，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三心二意左右逢源的机会。
多思无益，今后只能尽心办差方有前程生路，左有道叹了口气，拎着竹篮关门离开。
*
“这些便是你查到的东西？”清弦翻动着面前一叠宣纸，拧紧一双远山眉。
左有道点点头。
清弦只问了他修璟到浮峰城后的行踪，左有道便将查到的东西都奉了上来，都在此处了。
至于更详尽更隐秘的东西，左有道没那个能力去查，自然不在此列。
“天天出门买菜、买木头架子，然后回家做饭、种地？”清弦左手按在宣纸上，右手食指微屈点着额角咂嘴，“难道这位仙尊真的是闲得发慌了不成？”
左有道笑:“也不完全是。前天还专门去钓了一尾鱼。”
“他是觉得仙尊当久了，腻了，想退休？”清弦更加奇怪，活动了下手脚，捏得指节咯吱响，“那可不行，我还没有正大光明地把他打趴下呢。”
“您还有……”左有道犹疑，拖长了语调，“这宏愿？”
“身为修士，难道你没有？”清弦纳闷，抬眸看向左有道，分外真诚地继续问，“成为第一高手，不应当是所有修炼之人共同的梦想吗？”
“不敢有。”左有道叹息，自从遇到了这两人，自己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寿数，哪里还有空做这白日梦？
清弦低头继续找寻着纸张里的线索，很快，她指尖便落往一处问:“他三更半夜来我们这条街做什么？”
“呃……”左有道眨了眨眼，露出一口白牙，“不若我明天派人再详细给您查查？”
清弦蓦地联想到战狐妖那夜所见之景，摆手道:“算了，若是查出他在私会哪家姑娘就尴尬了。”
“您说的是。”左有道双手交叉紧握落于腹前，垂首道。
“看来只查行踪是没什么大用了。”清弦将宣纸卷起来放到一侧道。
“其实仙尊在这儿也没什么妨碍，谷主何必大费周章呢？”
“本君与他八字不合。”清弦干巴巴地解释。
“要不然找卦师算一算，或许可解呢？左某认识一位，挺灵的。”左有道尝试劝和。
“不用。看不惯他正好。免得日后动手时还得手下留情。”清弦断然拒绝。本来就欠了他那么多灵珠和人情，若再生出些别的，以后架都不好打了。
左有道不敢搭腔，只垂头凝着地面。
“不行。本君不能坐以待毙，任他留在无妄城坏我的事。”清弦豁然起身，拉开椅子往外走。
走到门口也没听见脚步声，清弦扭头看向还杵在原地的左有道，问:“你不跟上？”
“属下也要去？”左有道瞪大眼，指向自己。
“不然呢？本君可不想和他单独相处。”清弦站着阳光下，背阴的半张脸看上去有几分不耐烦。
左有道不敢置喙，忙不送跟上。
“你去备点礼物。”清弦立在糖水巷前往修璟宅院的岔路口，瞄了眼不远处正开张的铺子道。
“那是选重一点的，还是轻一点的？”左有道小心翼翼地问。
“你看着办。”清弦微微垂眸语气淡淡，她本就不擅长这些，哪里知道选哪种合适。抬手丢给左有道一袋灵石。
左有道接过灵石，心中略思索了番，抬步往铺子里走，不多时便提着打包好的东西出来
两人很快便到了修璟置办的宅院外。
清弦站在右侧方，示意左有道前去敲门。
自己则抬眸四顾宅院景色，院子不大，装潢也简单，与普通民居无异，右边有株三角梅正开得繁茂，从墙内攀援到了墙外，隐隐可感觉到仙力催动的痕迹，自己上次堵住刀玄时竟然没注意到，也是眼拙了。
左有道敲了三两声，很快便有人来开门。
“这是浮峰城特有的点心，刚出炉的，味道很是独特，还请尊上笑纳。”左有道瞧见修璟便递上刚买的礼物。
修璟没接，目光越过左有道，落到后面的女子身上。
清弦似有所觉，目光从三角梅上移开，转过头正好与修璟对上。
她不自然地轻咳两声，避开了。
“是谷主特意吩咐给您带的。”左有道笑呵呵地接了句。
修璟眸色微暗，接过东西，让出条道来:“谷主请。”
清弦慢吞吞地走过来，进入院中，便注意到新整理出的菜地，和里面青翠翠的菜苗。
他准备在此处长住？清弦目光骤然一缩。
炉上咕噜噜煮着茶水，修璟想了想，从厨房拿了点牛乳、瓜果丢进去，清淡的茶水很快馥郁了起来。
修璟给清弦打开点心盒，给清弦舀了碗牛乳茶递过去道:“试试？”
清弦接过抿了口道:“还不错。”旋即抬眸去看左有道，对方早缩到了犄角旮旯里喂鱼，坚决不向这边看一眼。
她下压唇线，收回目光道:“其实今日叨扰，是为了与尊上商量一件事。”
“何事？”修璟往碗里加了勺糖，用勺子搅匀，温声问。
“我知道尊上滞留浮峰城是忧心近日妖族频频犯我人族之事，前段时日尊上说愿和飞星谷携手寻觅狐妖踪迹一事，我下来仔细考虑过了，此事确实宜早不宜迟。”清弦忖度着语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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