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垂眸敛去眸中的复杂神色，语气淡淡:“勇毅之士，值得两族敬佩。”
“说的冠冕堂皇，那里面埋的恐怕是你人族派来的奸细吧？”
清弦还未答话，无双便已开口:“什么样的奸细，肯在除了石头什么都看不见的落盏峰镇守数十年？问苛妖君说话，还是用些脑子为好。”
“你年纪小，人族之阴险你见识的还不够多，人妖两族死后皆入地府，你下去之后记得多瞧瞧，多看看，自然便一切都明了。”
清弦担心问苛等来后援，届时她们插翅难飞，冷声嗤笑句:“我们两人皆是九境巅峰，而问苛妖君修为多年未得寸进如今不过仍为九境，谁送谁入地府还未可知啊。”便挥动银枪，冲入守备薄弱处。
“拿不拿得下试试不就知道了？”问苛摇动招魂幡，一瞬间周遭孤魂野鬼皆聚集此处，黑浓雾气顿时掩盖了青天白日。
无双妖君亦驱动法器，伞骨伸缩，尖端利刃全部撑出，仿佛雾海中招摇的红叶，收割着沿途性命，很快便拖住问苛。
不多时，两相配合之下，便从重重包围中撕开了一条口子。
问苛自不愿煮熟的鸭子飞走，黝黑的瞳孔中旋转着诡异的血红，招魂幡无风自动，膨胀数倍，他声音诡谲，无孔不入将两人团团包围:“还记得这座山下方连接的是何处吗？是我祖辈为妖族舍身战死的疆场！今日，我便请他们重返故地，诛杀叛臣，迎回妖皇！”
说罢整座山飞沙走石，遮天蔽日，耳畔响起战马奔腾，摇旗呐喊的鬼哭之声。
刚清弦清弦搏斗的妖兵顿时被赶赴而来的幽魂吞噬，浓黑迷瘴之中掩藏的妖鬼将两人团团围住。
鬼影行动极快，行踪难觅，无双一个不察便被利爪抓出血痕，阴气入体，十分不好受。
清弦引雷电入枪，借雷霆浩瀚之力击溃了一片，但很快便有妖鬼补充上来。
“死在战场的妖兵足有百万，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无双妖君，恐怕要让你受点委屈了。”耳畔的鬼哭声越发凄厉，清弦略微思忖，便下了决定。
“谷主不必留手，尽情施为便是。”无双猜到了清弦打算，寻隙给自己布下护身障。
清弦得了话，几个纵跃间产出无数妖鬼，向上生劈出一条缝，天光洒下，而后双手掌心向上成爪，身前银枪高速旋转。
九霄之上云层翻滚，无数雷光倏然而过，汇聚成臂粗的一条，赫赫天威直直落向招魂幡，沿着地面滚落蹿行。
天雷本就是至阳至纯之物，辟一切邪祟魍魉，刚才还黑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顶顿时量如白昼。
无数妖魂在雷力之下翻滚呼号，消散于天地之间。
身为妖族的无双也不好受，弯腰呕出一口血来。
“你们人族向来自诩道义，这些妖魂可都是无辜的，你们难道不应当先渡上一渡吗？谷主就这般心狠，硬让他们魂飞魄散？”问苛身受反噬，眼看就要不敌，眼神闪躲着拖延。
“本君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了求生可以不择手段，前辈着实高看我了。”清弦语罢，又一道雷电迅捷降下，生生把招魂幡撕成两半，穿透问苛身体。
人一下子从半空坠落，玉冠皲裂，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唇染鲜血，与厉鬼无异。他满眼痛恨，高声道:“早晚要兵戈相向，你还要躲多久？非要等我死了再出来？”
竟然真有援兵。
一直的担忧落实，清弦心跳加速，浑身肌肉紧绷，顺着问苛的眼神看去。
巨石之后缓缓走出一个寡言沉默的瘦高青年，一袭玄衣劲装，右手边配着两把剑。
他虽没说话，但仅以目光扫视，便叫人不敢逼视，无声的威压顺着渐起的雨幕倾洒，叫人汗毛耸立。
这个人，起码有仙人境修为。
妖族之中，有此修为的没有几个。清弦眼神余光扫见无双震惶、了然又痛恨的复杂神色，便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果然下一刻，便听见无双从牙缝里挤出话:“哥哥，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这般叫你。”
清弦的心顿时坠入崖底，竟真的是妖族排名第一的高手无咎，恐怕这次真要栽了。
无咎语调里没有半点起伏:“我告诉过你，她是人族奸细。”
“你打开棺椁看过吗？只有妖族，才会在死后显出原型，身为骨妖，那里面便躺着她的妖骨。”
“那不过是障眼法。”无咎手在剑柄处徘徊，仿佛随时便会拔剑而出，他眼神淡淡的瞥向坟头，“人族是害我公孙家阖族尽灭的源头，你当知晓，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族。”
“所以你也想杀了我？哪怕是助纣为虐，和此人狼狈为奸？”无双怒极反笑，黝黑中隐现幽蓝的瞳孔银光点点，指尖指向问苛，“你你可还记得他联合我们那位父君做了何事？！你的母亲，还有我的姐姐，都因此而亡！”
“杀父之仇，不得不报，所有仇寇，都该死！”无咎说罢，沉默地拔出剑。
仙人境于下而言，犹如天堑。无咎只是轻微的动作，无尽的杀意就仿佛要压弯脊梁。
清弦浑身汗毛都竖起了，能做的唯有握住手里的银枪。
穹顶之上雷云聚集，电光潜伏穿梭，随时准备着落下。
“你叫清弦？”无咎同无双一般无二的眼睛移来，眸底映照着天边积蓄的乌云，还有清弦在骤雨中单薄却倔强的眼神，“资质不错，可惜了。”
雷光划过天穹，闪电倏然落下，噼里啪啦沿着地面、空气劈向无咎，整个过程迅捷的几乎看不清。
但无咎的动作比闪电更快，雷电错过了他的每一次落点，不过一个呼吸，剑锋便来到了清弦跟前。
清弦本能举枪格挡，金属咯吱声刺耳嗡鸣，她用力向上一抬。
无咎落叶清风般飘开，而后再度落下，清弦手臂上豁开一条口子，血流如注。
“已经三招，一切该结束了。”无咎话音一落，整个人悬至半空，双剑同出。
那剑轻飘飘，看上去寻常剑招无意，但实则重若剑钧，无尽剑势压得清弦几乎要握不住枪，手臂不自觉颤抖，后退半步。
无双瞥见这边情形，想过来帮忙，却被问苛重新换来的妖鬼缠住脱不了身。
银枪脱手而出，双剑穿透清弦胸腹。清弦以右手握住剑尖，方不至于当场被刺破心脏。
她无力的倒在地上，细密的睫毛微颤，水光溢出，抬眸凝着缓缓落下的男人。
“你放了她！她与之前的事无关，不是你的仇人。”眼见着那柄飞剑便要穿透手掌，无双不管不顾地破阵冲来，心神大乱。
问苛乘机汲取众鬼魂力，结成魂锁将无双捆得结结实实。
无咎晃神看去，剑便停止了动作。清弦咬紧牙关拔出剑，提枪站起。
“我说过了，人族，都该死。”无咎向前伸手，剑柄便飞握于掌中。
伤口处鲜血仍汩汩而流，稍微牵动，便痛彻心扉，清弦强压下涌上喉头的血腥味，挺直腰道:“听闻道友向来恩怨分明，我听说当年无双妖君为你求情，方才让你得了活命的机会，这算不算对你有恩？”
“与你何干？！”无咎尚未开口，问苛便厉声打断，而后看向无咎，“这个人族向来阴险狡诈鬼话连篇，最好是现在杀了干净，别听她胡扯。”
说着便抽出一把剑，刀锋对准清弦。清弦肌肉绷直，随时准备殊死一战。
“让她说完。”无咎沉声打断。
“既是人情，你当还。”
“你以为这样说，我便会放了她？当年一战，死的不止我的父王，还有母亲。”无咎冷笑，“她的命我取定了。你的命，我也不会饶。”
“我与无双妖君一见如故，愿与她同生共死，哪怕时辰错开一刻，便不算实现此心愿。”清弦咳出胸腔里的淤血，用帕子擦去唇边血渍，语气淡淡。
“说重点。”无咎有些不耐烦。
“她死之前，你们不杀我。”清弦瞥向无双。她早已打探清楚，若想破开镇压妖皇的阵法，必须要活着的心脏。那么，无双便不能死在这里。
无咎满是不屑:“你以为这样，就会有逃脱的机会？”
“本君贪生怕死，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不行，不能给她这个机会。”问苛还想动手。
无咎一个眼神横去，今日能拿下这两人全仰仗无咎，后续破阵还需仙人境的高手出力，问苛只得喏喏住手。
“一个渡劫九境，在我面前还翻不起风浪，她跑不掉的。让她多活一时半刻又有何妨？”无咎轻弹指，剑锋血气顿销，光洁如新，而后便归剑入鞘，身姿如展翅之雁乘风而去。云端飘落他留的话:“我在落盏峰山门口等你们。”
用魂锁捆住清弦，问苛眼神扫过已被困住的三人，清弦无双两人重伤，恐怕走不动道。至于他那个废物儿子，早早便昏迷不醒。
而那些妖兵已被妖鬼吞噬的只剩下白生生的骨架，派不上用场。
要把人带过去，恐怕只有召来此地的小妖。他没多纠结，以妖君令强逼妖灵精怪背上三人赶往落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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