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谢微楼醒来的时候,月华殿已经没有枢玉的影子了。
旁边的玉桌上照旧放着银质的点心匣子,放在谢微楼伸手便能拿到的地方。
各种新鲜的点心都已经分类摆放其中。
谢微楼伸手捻了一块,玉色指尖捻着那奶色的酥皮点心,一时分不清哪个更吸引人。
灵境山诸人的传音照旧在他醒的那一刻准时到来。
叶光霁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松愉快:“枢玉已经随剑阁弟子们一起去试炼幻境修行了。尊上尽管放心,过段时日一定完完整整地把人给您送回来。”
“...”
谢微楼掐了传音。
“尊上...”
下一刻,妙音有些发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微楼这次没掐断,不过也没有应声。
沉默了一下,那边硬着头皮继续道:“几位长老说,赐剑一事兹事重大,尊上突然将凌霄从剑炉下取出,恐怕会引起其他弟子或是宗门的不满。”
“几个执法堂的长老率领执法堂的弟子正在广场争论不休。”
执法堂隶属于三司中的戒律司,平日里专门监督仙尊的一言一行,有哪些尊上考虑欠周全的地方,执法堂便要去“劝谏”。
往常各代仙尊皆是对执法堂恭敬有加,唯独谢微楼横空出世后,不仅没收敛性子,甚至越发我行我素。
“就算尊上真的要收徒,也绝不可收一个小小的仙偶,传出去岂不是让灵境山被人嘲笑?”
“仙界还没有敢嘲笑尊上的人。”妙音淡淡开口,“何况收徒,赐剑都是尊上自己的事,诸位长老何必大动肝火?”
“那怎么行?!尊上的一言一行仙界都有几千双眼睛盯着呢,像收徒,或是选择道侣这些事,就算尊上也不能擅自做主!”
有人冷哼一声:“上次尊上私自捏了那仙偶的时候,我等就说此举不妥。都是那仙偶乱了尊上的道心...当时我们就应该坚持让尊上把那仙偶送出灵境山...”
“尊上若真是将凌霄给了那仙偶,就必须再收几个其他世家的子弟做徒弟,这样才显得尊上的一视同仁...”
“妙音。”
一个声音忽然自纷杂声中响起,糟乱的人群瞬间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谢微楼闲散的声音传来:“你与他们说,谁若是不满可以直接来月华殿当面跟本尊说。”
妙音回了个“是”,接着笑吟吟地看着面前几个执法堂的长老:“诸位长老,尊上的话刚才都听清了吧?若是谁有异议就请直接上月华殿吧。”
“当面”两个字一出,方才还争吵激烈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有一人敢站出来。
妙音在心里冷笑,面上依旧是一副笑模样:“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还是莫要去打扰尊上了。”
...
解决完麻烦,谢微楼站起身。
窗户无声地朝两边打开,窗外无风,苍穹万里无云。
日光透过云层倾斜进他的眼中。
云海之上,无数金色的丝线交织,所及之处,泛起粼粼波光。
云层在日光的映照下,闪耀着暖金色的光晕,日光与云海交融着连绵起伏。
风带起谢微楼的发梢,他微微眯起眼,眼角余光处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
一片不知何处飘来的羽毛,顺着风飘飘荡荡,正好落在他的窗前。
谢微楼看向那片羽毛。
那羽毛通体金黄,似是由最纯粹的流金铸就,尾端如燃烧的烈焰般的鲜红,红与金恰到好处的相互交融。
这片羽毛只在他的窗口短暂停留了片刻,便随着迟来的微风轻轻颤动,顺着风的方向渐渐飘远。
皓日西沉,银月当空。
天阶夜色凉如水。
月华殿寂静无声,往日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便被枢玉点燃的烛火,此时却皆是冷冰冰地坐落在烛台上。
谢微楼无声地坐在黑暗而冰冷的月华殿里。这些日子丹府之中的仙力流逝得越发厉害,尤其是在召出凌霄以后,他便觉得四肢疲乏,愈发嗜睡。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入了夜的月华殿被烛光点亮。
习惯了一回到月华殿,枢玉便乖顺地上前接过他的仙袍,或者捧着点心匣子期待地看着他。
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谢微楼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什,那是一个如镜面般明透的玉扣,与先前给枢玉的那条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着镜面般光滑的玉石。
嵌在这上面的石头叫做孪镜,是一对天生的灵石,雕琢成玉扣后两人分别持有一块,其中一方便可以透过孪镜看到另一方所在的位置。
指腹轻轻摩挲着玉石光滑的表面,仙力闪烁着注入其内,坚硬的玉石表面忽然变得亮如银面。
片刻后,里面出现了枢玉的影子。
他依旧如往常那般穿着玄色的衣袍,凌霄被他收进银色的剑鞘寸步不离地挂在腰间。
几个剑阁的弟子站在他的旁边,看样子他们是在剑阁的某个幻境里试炼。
那个叫褚凌的弟子与他有说有笑,枢玉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或是摇摇头。
谢微楼注视着孪镜中的画面。
虽然枢玉的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可不知为何,谢微楼觉得他跟这些剑阁弟子在一起时,比跟自己在一起时轻松许多。
他的眼睛不再是空洞无物,而是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谢微楼收了灵力,玉扣中的画面也随之消失。
月华殿孤冷,他独自一人守了几百年心中也不曾动摇分毫,可此刻他却有些厌倦这冷清的长夜了。
他将玉扣重新收回到袖子里,手探向桌边放酒的小案,结果却摸了个空。
谢微楼这才想起,以前案头的琉璃樽都是妙音负责更换的,后来便交代给了枢玉。
枢玉此时已经不在月华殿了,自然没有人给他注满酒樽。
月华殿的地下有一个酒窖,里面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酒。谢微楼游荡在层层酒架之间,对这些千金难得的佳酿没有看上一眼。
他径直走到酒窖最里面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角落,那里有一扇只能供一人侧身进入的小门。
门后面,只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整齐摆放着三个琉璃樽。前两个已然空了,只剩下放在最里面的一个,盛放着鲜血般的酒水立在架子上。
谢微楼朝着最里面那个琉璃樽抬起指尖,琉璃樽仿佛有了意识从架子上腾空而起,朝着他飞来。
就在这时,心口处毫无征兆地突然迸发出一阵如绞般的剧痛,仿佛有一道尖锐的利刺,瞬间贯透了谢微楼的胸膛。
指尖原本汇聚的灵力猛地消散开来。
“啪” 的一声脆响,琉璃樽坠落在地四分五裂,殷红如血的酒水飞溅上他雪白的长袍,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瞬息间,心口处的剧痛像一只嗜血的野兽,疯狂地啃噬着谢微楼的心脏。
血色翻涌而上,他死死抿住唇,方才将那几乎肆意涌出的腥味吞回去。
谢微楼勉强扶着架子稳住身形。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袍边散落的点点殷红酒色,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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