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云涌观龙鱼涅槃·三

殿外风雪未歇,呜咽着拍打窗棂。

贺青阳静立窗前,这里是回雪峰亲传弟子的居所,紧挨着峰主住处,视野极佳,一抬眼,便能瞧见殿后那片被精心打理过的灵草园。

几名回雪峰弟子围蹲在一起,冒着风雪,小心翼翼的刨挖几株近乎枯萎的灵草。

冻土坚硬,周围的完好药草又过分娇贵,只能用灵力包住特制玉铲,一点一点拨动着土壤,极为吃力。

一名弟子手握玉铲,迟迟未动,他的年纪比周围人要明显小上许多,是新入门不久的弟子。

看着那些比他早入门的师兄毫不留情的将一株叶尖枯黄的灵草整根掘出,年轻弟子觉得很是可惜,忍不住低声道:“师兄,它还没全枯掉呢,就不能再救一救了吗?听说这些草药,都是师兄们初入门时栽下的,为了种活,费了好些心思呢。”

那几名年长弟子头也不抬,仍旧专心挖着药草,声音被风撕碎,混在其中,带着一股习以为常的冷漠:“救什么救,根脉都朽烂了,灵气全失,留着也只是白占地方。这些灵草不过就是在新人入门时,走个过场,随意种种便是,坏了换掉就是。”

说着,年长弟子将那株枯萎的灵草随手丢进一旁药篓,又从里面取出一株新苗。

新苗叶片深绿,肥厚壮硕,隐隐有灵光流转,在灰白的雪色中显得格外扎眼,充满勃勃生机。

在翻动的土中撒入药粉,新苗被迅速栽进土壤。

“旧的去了,新的才能长的更好。”年长弟子随手抓起一把雪,搓净掌心泥土。

他起身抖掉满身白痕:“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就是。”其他人附和道。

年轻弟子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理,也随着众人附和:“是哦。”

“回去吧,活都干完了,手都要冻僵了。”年长弟子跺跺蹲麻的脚,提议。

“嗯嗯!”年轻弟子抄起背篓起身欲走,脖子后忽然被人一扯,接着,一团冷得扎人的物体滑入衣中,化成一滩水痕。

“啊靠!”一声刺耳尖叫引得其他同行之人纷纷回头。

在看罪魁祸首,早就跑得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在雪地上跃动。

贺青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稀疏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尚且稚嫩的脸庞,半明,半暗,身后灵烛缓缓燃烧,为他镀上了一圈暖橙色的光晕。

就在三日前,他的父亲,贺家的家主,亲自来到北冥宗,演了一出“爱子之深切,必为之计深远”的好戏。

贺守恒当时屏退左右,空荡荡的殿内,只剩父子二人。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青阳,为父知你委屈,但天赋之事,非人力可强求。”

贺青阳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深邃眼眸微垂,看似悲哀遗憾,但眼中透出的,依旧是贺青阳熟悉的精光,那是属于一族之主,为了家族前景,权衡利弊,不得不做出的伪装妥协。

贺青阳没有回答,扭头不去看他,心中毫无波澜,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混杂了委屈,不甘的表情,他死死咬着唇,胸口起伏清晰可见。

随着一声长叹,贺守恒踱步到他面前,手掌落在他单薄的肩上,那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如今你幸得季长老青眼,拜入回雪峰,这是你的机缘,为父为你感到自豪,只是你占着亲传弟子的名分,却只有玄等灵台,时日一长,难免惹人非议,说你德不配位,连累季长老英名,为父这几日,实在是心中惶恐,日夜难安。”

贺守恒微微俯身,声音愈发温和,恳切道:“青云他,虽是外室所出,但终究是你血脉相连的兄长,你们身上都流着贺家的血脉,他是天等灵台,天赋卓绝,若他能与你一同拜入季长老门下,你们二人兄弟齐心,互相扶持,有青云的照应,岂不胜过你一人艰难支撑百倍?为父这都是为你考虑啊!”

字字句句,看似为他考虑,实则剥开那层温情脉脉的虚伪外衣,内里全是冰冷的算计,是毫不留情的舍弃。

他贺青阳,这个玄等灵台的儿子,唯一的价值,就是为了他那天等灵台的兄长,为他那野心勃勃的家族,成为通往更高处的垫脚石。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也是这样一个风雪天,只是那时,他并未拜入回雪峰,他只是一个普通外门弟子,一个在人群中平庸无奇的外门弟子,他的父亲来到北冥宗,劝他放弃那不切实际的修仙梦,回归家族,协助处理俗务,并将家族资源倾斜给贺青云,这个忽然找回的私生子,拥有天等灵台,前途无量,他在天才的对比下,愈发暗淡无光。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如何能接受这份看似体贴,实则放逐的安排?

他梗着脖子,倔强的想要留在北冥宗,想要在缥缈无踪的仙途中谋求一丝机缘。

贺守恒当时并未斥责他,只是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肩。

“青阳,你若执意如此,为父也不拦你,只是修仙一途,过于艰难,为父哪怕身为一家之主,也无法违背家族的规定,为你多求一份修行资源。但你要是累了,你要记得,你还有为父,还有整个家族,家族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那时的贺青阳对此很是感动。

之后,他在北冥宗的处境急转直下,原本交好的同门,渐渐与他疏远,每月宗门下发的分例,开始以各种理由克扣,拖延不发,修炼中总会遇到各种干扰,甚至就连下山执行简单的宗门任务时,也会突发意外,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他狼狈不堪,修炼进度几乎停滞。

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直到后来,他才明白,这一切磨难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着贺家的手笔,贺家想用这种手段,磨掉他的棱角,逼他认清现实,心甘情愿的回归家族,成为一枚安分守己的棋子,在名为血脉的岩浆中消融同化,变成一个为家族打理庶务,联姻结亲的有用之人。

在那孤立无援的日子中,他艰难求存,倔强地咬着牙,恨不得一颗灵石掰成两半花,哪怕被同门孤立,被轻视,被嘲讽,被恶意中伤,他也从未想过低头。

他拼命接去宗门任务,那些无人愿意涉足的危险任务,他抢着去做,以此换取微薄的灵石,因为他深知那些灵石,就是他修炼的可能,是他所有的希望。

那些可谓举步维艰,冷暖自知的日子中,他的脊骨没有弯折,磨砺的愈发挺直,他的目光不再迷茫,他的脚步不再仿徨,他的不甘化作生命的柴薪,他将坚定的走下去,势必要在漫漫修仙途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重来一事,又岂会被这等伎俩绊住脚步。

但此刻,贺青阳不能表露分毫,如今明面上,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他必须演,演出一个十二岁少年应有的,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反应,一个骤然从云端跌落,天赋低微,得知父亲另有爱子,且欲取代自己,内心充满难堪,愤怒,不甘与仿徨的少年。

第一日,当贺守恒带着贺青云堂而皇之地登上回雪峰,当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确实“难堪”,“愤怒”了。

那是一种被至亲之人公然背叛,揭露于世人眼前,被当做物品般权衡轻重的屈辱。

他接受不了,在质问无果后,失态的跑了出去。

当日午后,他心神不宁地在回雪峰乱转,无意中听到几个不明就里的弟子在角落低声议论,话语间嘲笑他资质低劣,却占着亲传名额,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更有人提及他早已过世的母亲,言语间充满了对其夫妻二人情深义重形象的揶揄,和对其不幸的嘲弄。

他佯装再也克制不住,猛地冲了过去,与那几名嚼舌根的弟子扭打在一起。

他年纪小,自幼养尊处优,人数上更是劣势,哪里是那几个干惯农活的弟子的对手,很快就挂了彩,唇角破裂,渗出血丝,眼眶也青了一圈,但他那股不要命的狠劲,也让对方颇为狼狈,没讨到什么便宜。

最后,还是负责巡逻的弟子发现了这场闹剧,将几人一并带到掌门解朗松面前。

解朗松对于面前几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尤其是贺青阳,明明泪珠都在眼眶中直打转,却还是抬起头咬着牙,强装倔强。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心中了然,最终以“宗门内斗,有违门规”为由,让挑衅的弟子去执法堂领罚,对于贺青阳,则是不轻不重的罚了三日禁闭,让他好好悔过,未经允许,谁都不得随意进出。

贺青阳清楚,掌门这是在变相的保护他。

名义上是惩罚,实则是将他与外界的风言风语,贺家的步步紧逼隔开,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

第二日,第三日,他遵守掌门的处置,将自己关在居所,半步未曾逾越。

无人打扰,倒也落得清闲,但为了不让人怀疑,他在弟子送饭时,也不愿开门,只让人将饭放在地上,等人走远后,才拿进屋内,待下一顿饭送来时,送饭弟子发现饭菜剩下很多,只动了寥寥几筷。

在他人看来,这完全就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贺青阳除了必要的休息,其余时间,都在修炼。

按照传功堂下发的引气诀,引导天地灵气入体,开拓第一条经脉,连通储存灵气的灵台。

玄等灵台的资质,对于天地灵气的感应与吸纳,速度极为缓慢,经脉纤细而滞塞,灵气涌入时,激起酸胀的痛感。

换作旁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便会选择放弃,但贺青阳不同,他盘膝而坐,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运转着功法,汗水浸湿了他的内衫,身体因为灵气冲刷,微微颤抖。

他有着前世的修炼经验,这种痛苦,他早已经历千万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在哪里,他也深知,自己与天等灵台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鸿沟。

他需要比别人付出许多倍的努力,还有滔天的运气,才能追赶上天才的步伐。

但是他现在的处境,比前世要好上百倍,身为亲传弟子,发放的灵石与辅助修行的丹药,规格远超其他普通的弟子,这些灵石蕴含的精纯灵气,远比天地蕴含的驳杂灵气更有助于打通经脉。

随着最后一颗灵石中的灵气吸收殆尽,贺青阳手掌一松,一把灰色粉末随之飘落,他的身前,堆了不少灰色粉末,那些,都是灵石内储存的灵气耗尽后,化作的石粉。

在经过两个日夜的苦修后,贺青阳能够感觉到,距离第一天经脉的打通,只差一步之遥。

他静默片刻,一鼓作气,引导着灵力,直冲经脉尽头的最后一道阻碍。

“轰——”阻碍冲破,灵气顺着经脉涌入腹中灵台,灌入最底部,直至灵气升至五寸五的高度,这才停止上涨,不再吸纳。

练气境一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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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云涌观龙鱼涅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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