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心中猛地一凛。云昭果然探查了他的身体。虽然他有意识地引导云昭的灵力避开了几处关键窍穴,隐藏了最核心的秘密,但身体基础的状况,根本无从掩饰。
前世他出身微末,挣扎求存,为了变强不择手段,修炼的功法本就是旁门左道,根基早已被摧残得千疮百孔。重生后时间紧迫,他根本来不及重塑根基,只能强行带着这身暗伤回来。
“弟子……弟子愚钝,出身微寒,修炼无门,只求速成……”他声音艰涩,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愧与自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云昭不再言语。云昭广袖轻拂,一道柔和的灵光卷起寒玉床边矮几上的一个青玉小瓶和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匣,稳稳地落在谢烬身前。
“玉瓶内是‘固元涤尘丹’,每日一粒,化入寒泉服下,固本培元,涤荡体内杂质。”
“玉匣中是‘冰魄凝脉膏’,外敷于你左肩伤口及周身经脉郁结隐痛之处,可续接筋骨,滋养脉络。”
云昭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务。
“谢师尊赐药。”谢烬看着眼前散发着精纯药力的灵丹妙药,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重。这些丹药极其珍贵,尤其是固元涤尘丹,对修复他这身破败根基有奇效。但云昭赐予得如此轻易,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谢烬的身体,谢烬的状态,云昭了如指掌。
“三日后,伤势稍稳,再行拜师之礼。”云昭说完这句,便重新闭上了双目,周身气息沉凝下去,仿佛与这清寂殿的万载寒冰融为了一体。
殿内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寒气流动的细微声响。
谢烬看着莲台上那道如同冰雕雪塑般的身影,紧绷的心弦并未真正放松。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青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淡淡青色光晕和清冽药香的丹药。丹药入手微温,精纯的药力丝丝缕缕地渗入掌心。
他不敢迟疑,将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这股暖流与身下寒玉床的寒气形成奇异的交融,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逢甘霖,那些因修炼不得法而留下的细微裂痕、淤塞的节点,竟传来阵阵微麻的舒适感,仿佛干涸龟裂的大地正在被滋润。
紧接着,他又打开玉匣。一股更加清冽、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扑面而来。匣内是半透明如凝脂的膏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蓝光,仅仅是逸散出的气息,就让他左肩那恐怖伤口处残留的灼痛感瞬间减轻了大半。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冰魄凝脉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左肩前后通透的伤口边缘。膏体触肤冰凉刺骨,随即化为一股精纯的冰寒之力,迅速渗透进血肉筋骨之中。那被狂暴火元灼烧碳化的边缘组织,在这股冰寒之力的滋养下,竟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新芽萌发般的麻痒感。断裂的筋骨深处,也似乎有微弱的生机在冰寒中悄然复苏。
好霸道的药力。好精准的针对。
谢烬心中暗惊。这冰魄凝脉膏的价值,恐怕还在固元涤尘丹之上。不仅能续接筋骨,更能直接作用于经脉最深层的隐伤暗损,其炼制所需的天材地宝和炼丹者的造诣,都堪称恐怖。云昭随手就给了。
他一边仔细地涂抹药膏,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极其隐蔽地观察着莲台上的身影。
云昭依旧闭目静坐,周身气息与整个清寂殿的寒意完美交融,仿佛已入定千年。那张清冷绝世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最完美的玉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但谢烬知道,这只是表象。
那双眼睛一旦睁开,便是洞察秋毫的寒潭。云昭的神识,或许此刻正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着整个大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探查着他每一丝气息的波动。
他必须更加小心。
涂抹完药膏,药力持续发挥作用,带来阵阵舒适的清凉和麻痒,也缓解了身体持续的剧痛。谢烬重新躺回寒玉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调整呼吸,伪装成在药力和寒气作用下陷入沉睡的模样。
然而,他的意识却如同绷紧的弓弦,高度警觉。
时间在寂静与寒冷中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谢烬敏锐地感觉到,那笼罩大殿的、属于云昭的浩瀚神识,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完全收敛。整个清寂殿内,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寒气。
云昭……似乎真的入定了。暂时放松了监视。
谢烬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出——机会。
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改变命运、足以对抗宿命的力量。这具破败的身体,这被师尊一眼看穿的根基,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前世最后关头,他于魔渊绝境中得到的那门残缺禁术……那是他唯一的希望。虽然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此刻,他没有选择。
必须在师尊察觉之前,利用这难得的间隙,尝试引动禁术,哪怕只是初步淬炼这具身体。
念头一起,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遏制。
谢烬依旧闭着眼,保持着沉睡的姿态,呼吸绵长均匀。但他的意念,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沉入识海深处,小心翼翼地勾勒出那门残缺禁术的第一个、也是最基础的一个符文。
那符文极其繁复、扭曲,充满了古老、蛮荒、甚至是亵渎的气息,与这清虚峰纯净冰冷的灵力格格不入。
就在符文在识海成型的刹那。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剧痛骤然爆发。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精神本源。同时,丹田深处那团被强行压制的魔气,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饿狼,猛地剧烈躁动起来。冰冷粘稠的黑色气流疯狂冲击着丹田壁垒,试图响应那禁术符文的召唤。
一声极低、极压抑的闷哼从谢烬喉咙深处挤出。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额头、脖颈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寒玉床的冰冷都无法压制这股源自灵魂和丹田的双重剧痛。
危险。
他立刻就要强行散去那符文。
然而,就在这剧痛爆发的瞬间。
莲台之上,那如同亘古冰雕般的身影,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云昭并未睁眼,但那双秀美如远山的黛眉,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方才那一瞬间,云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却让云昭本能地感到排斥与警觉的气息波动。那波动……冰冷、混乱、充满了原始的破坏欲,如同深渊裂缝中渗出的污浊之气,一闪而逝。
云昭的神识瞬间如同无形的潮汐,再次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地扫过整个清寂殿。
寒气依旧,万籁俱寂。
寒玉床上,那重伤的少年依旧“沉睡”着。只是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眉头紧锁,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而不稳,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在睡梦中似乎也在承受着伤痛的折磨。
一切……似乎都只是重伤之躯在寒气与药力作用下的正常反应。是那熔岩火毒最后的反扑。
云昭的神识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仔细探查。气息虽然虚弱紊乱,但依旧是纯粹的人类灵力,并未发现刚才那丝令云昭警觉的污浊气息的残留。丹田也沉寂着,只有固元涤尘丹温和的药力在流转。
难道……是错觉。
是那梦魇带来的心绪不宁。还是连日闭关,神魂略有疲惫。
云昭的眉头缓缓舒展,那丝疑虑被强大的理智压下。云昭重新收敛神识,气息再次沉凝如冰。
寒玉床上,谢烬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的痛呼和异动都强行压回喉咙深处。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强大神识再次退去,他才敢极其轻微地、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如同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湿透,紧贴在冰冷的寒玉床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失败了。第一次尝试引动禁术,就差点暴露。那反噬的痛苦,那魔气的躁动,远比预想的更加恐怖。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是劫后余生的心悸,以及更加深沉的、如同夜色般浓稠的疯狂与决绝。
师尊的感知,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可怕。他就像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脚下便是万劫不复的熔岩地狱。
不能放弃。
他再次闭上眼,这一次,更加谨慎,更加小心翼翼。识海中,那扭曲亵渎的符文再次被艰难地勾勒,速度慢如蜗牛,每一个线条都凝聚着非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着符文本能带来的精神撕裂感和魔气的呼应。
剧痛再次袭来,如同跗骨之蛆。
冷汗,再次浸透衣衫。
黑暗中,少年紧咬牙关,身体在寒玉床上因极致的痛苦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翻涌着的是永不熄灭的、近乎疯魔的火焰。
温顺的皮囊之下,是早已在深渊中淬炼过的、只为逆转宿命而燃烧的疯狂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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