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当夜,空气粘稠而闷热。纪家后花园里,丝兰于夜色中悄然舒展花瓣,芳香清冽。
齐满立在一旁,可这沁人的香气此刻于她而言,却只觉窒息。
金分蓝刚刚的话,像一记精准的闷棍,狠狠敲在她的后脑,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彻底宕机。
金分蓝就站在她面前,相隔不过两步之遥。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矜持与施舍的笑意,仿佛此刻的对话,已是给予齐满莫大的恩赐。
“小齐,说实话,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金分蓝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谁让我那个儿子,偏偏就认定了你,非你不可。但我清楚得很,你居心叵测,不过是想借着韫川攀高枝罢了。”
齐满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又是这句话。
三年来,类似的论调她听得太多,多到几乎麻木。
她的嘴角难以自抑地牵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带着几分嘲讽与悲凉。
金分蓝仿佛没看见她细微的反应:
“韫川铁了心要娶你,我这个做母亲的,拦是拦不住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们分开,但你总要有所取舍。嫁进我们纪家,就安分守己,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内助,把家里打理好,让韫川没有后顾之忧。”
相夫教子,贤内助。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齐满心脏猛地一缩。
说到底,不过是想把她困在金丝笼里,做一只供人观赏的金丝雀罢了。
她倏然抬头,目光直直望向金分蓝那双冷漠无比的眼睛。
“所以,”
她声线紧绷,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就是您动用关系,篡改我在医院面试成绩的原因?”
“是。”
金分蓝没有丝毫回避,坦然得令人心寒。
她甚至微微颔首,像是在肯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我也算仁至义尽,只是让你断了在医学界工作的念想罢了。不仅是北京,乃至国内任何一家像样的医院,你都别想进去。这一点,我想你很清楚,我有能力做到。”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承认,齐满还是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她从那个贫瘠的底层挣扎出来,靠着近乎自虐的刻苦和那点被称作天赋的运气,一步一个脚印,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才终于触摸到梦想的门槛——
进入国内顶尖的医院,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
可这一切,在金分蓝眼里,不过是她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抹去的痕迹。
“您这是以权谋私!”
齐满的声音颤抖着,愤怒和绝望交织,
“您把我过去二十多年的努力,当成什么了?可以随意践踏的尘土吗?”
金分蓝闻言,脸上那层虚伪的温和终于彻底剥落,露出内里高高在上的本质。
她看着齐满,眼神锐利而轻蔑,如同审视一只不自量力、试图撼动大树的蝼蚁。
“努力?”
她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齐满,你要弄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韫川,就凭你,就算你是协和的博士,再优秀出众,也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没机会让我对你说这些话。明白吗?”
她向前微不可察地踏了半步,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小姑娘,从你决定借着韫川攀高枝的那一刻起,就该有这个觉悟。这个世界上,任何捷径,任何非分之想,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完这最后一句,金分蓝再没看齐满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浪费。
她优雅地转身,高跟鞋碾过精心修剪的草坪,消失在通往宴会厅主楼的转角,只留下那阵若有似无的高级香水味,缠绕在齐满周围,令人作呕。
齐满僵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身影。
她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这并非一场噩梦。
三年了,无论她如何努力证明自己,如何在纪韫川身边保持谨慎和低调,都改变不了金分蓝对她“攀高枝”的定论。
掌心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鸣声抗争似的打破了死寂。
齐满猛地睁眼,屏幕上“纪韫川”三个字,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视线。
看到这个名字,一股混杂着怨恨和后悔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调整着呼吸,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正常,才按下了接听键。
“满满,在哪呢?”
电话那头,纪韫川的声音温润好听,此刻却带着不加掩饰的轻快,甚至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期待。
这与他平日里那种沉稳持重的形象有些微出入。
齐满压下喉间的哽咽,尽量让语气平稳:
“去上了个厕所,路过后花园,看丝兰开得正好,看入迷了,一时忘了时间。马上就来。”
纪韫川在那边的声声低笑,透过听筒传来:
“好,快点,仪式要开始了。我在宴会厅等你。”
“嗯。”
挂了电话,齐满在原地静静伫立了片刻,才转身走向那片灯火辉煌。
那里是纪家的主宴会厅。
今夜,这里正为庆祝纪韫川带领团队完成重大医学科研项目、取得圆满成功而热闹非凡,觥筹交错间,满是各界名流的身影。
她提着裙摆,一步步走进去。厅内冷气充足,与外面的闷热是两个世界。
衣香鬓影,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支细长的香槟杯,谈笑风生时,眼角眉梢都透着从容与矜贵。
他们是这座城市里真正意义上的“上流社会”,与纪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而她,这个凭借着一股韧劲苦读、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才勉强敲开这扇大门的底层女孩,站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或许真的如金分蓝所说,动动手指,就能碾碎她小心翼翼维持的一切。
她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一直留意着入口方向的唐哲便一眼看见了她。
他笑着拍了拍身边纪韫川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打趣:“看谁来了。”
纪韫川闻声回头。
周围喧闹的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为他的视线让出一条通路。
尽头,就是站在那里,有些茫然的齐满。
纪韫川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
在他眼里,齐满穿着那件简单的纯白色丝绸长裙,略施粉黛的脸干净清秀,身形纤长,宛如一抹误入繁华的月华,清冷又夺目。
即使两人相恋三年,这一幕依然让他心头微动。
他大步走过去,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往人群中央。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手怎么这么凉?”
他低头,凑近她耳边轻声问,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关切,
“脸色也不太好,怎么了?”
两人的亲密姿态落在周围人眼中,引来了或善意或轻视的目光。
齐满抬起头,撞进他清澈的眼底。
纪韫川长得极好,是那种带着书卷气的俊秀文雅,身高腿长,此刻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明晃晃的在意和关心。
她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心底翻涌着一股冲动,想从这片温柔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伪装的痕迹。
她想问,你知道吗?你知道你母亲对我做了什么吗?
可话到嘴边,余光瞥见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金分蓝。
她正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像刀,正淡淡地扫过自己,带着无声的警告。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齐满仓皇地低下头,避开纪韫川探究的目光,轻声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人太多了。”
纪韫川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放得更柔:“再坚持一下,待会儿仪式结束,我就带你去休息。”
齐满点了点头,沉默地在他身边站定。
她的位置,与金分蓝之间,只隔着一个纪韫川。
这短暂的距离,让金分蓝那些刺耳的话语,再次在她脑海里轰鸣。
宴会正式开始。
纪韫川作为主角,上台致辞。
他站在光影汇聚处,身姿挺拔,从容不迫地讲述着科研项目的历程和意义,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引得台下不时响起赞许的掌声。
齐满魂不守舍地听着,目光游离。
直到服务人员端着一瓶包装精美的香槟上前,她才勉强集中了注意力。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是唐培里侬P3干型香槟,价值不菲。
纪韫川接过酒瓶,面向众人,微笑道:
“为了感谢各位今晚的光临,家母特意准备了六瓶顶级的唐培里侬,希望大家尽兴。”
说完,他亲自将手中那瓶昂贵的液体,倾倒入身后垒砌得高高的香槟塔。
金色的酒液奔涌而下,撞击在晶莹的杯壁上,泛起细密欢快的气泡,如同一道流动的、奢靡的金色瀑布,彰显着纪家的财力和品味。
掌声再次雷动。
香槟倒完,齐满以为仪式结束了,连金分蓝都面带微笑地转身,准备下台。
可就在这时,唐哲连同几名服务人员,推着一个巨大的、用粉色玫瑰扎成的心形花墙,稳稳地放置在了香槟塔后面。
花墙上,不仅用深红色的玫瑰拼出了“纪韫川&齐满”的名字,周围还簇拥着无数盛放的粉玫瑰和飘浮的乳白色气球,瞬间将台上的区域装点得如同梦幻仙境。
台下众人都懵了,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响起。
连金分蓝的眼中都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显然,这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纪韫川深吸一口气,目光专注地看向身旁同样怔住的齐满,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郑重:
“今晚,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晚。所以,我想趁此机会,在大家见证下,向我心中乃至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齐满,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巧精致的蓝色丝绒礼盒,面向她,单膝跪地。
“齐满,”
他打开盒子,一枚设计简约却璀璨夺目的钻石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嫁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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