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璇导师的语气很自然,听不出什么异常。
六月初一?
齐满愣了一下,没想起这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但导师对她一直极为照顾,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上都给予了诸多帮助,她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此刻提出共进午餐,齐满自然无法拒绝。
“有的,导师。下周三中午我一定到。”齐满应承下来。
“好,那说定了。早点休息,别熬夜。”
“导师您也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齐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还好,导师似乎并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来电也只是寻常的关心和邀约。
无事发生,便是最好。
她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屏幕彻底暗下去。
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窗外寂静的夜。
她躺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裹紧。
身体的疲惫终于战胜了精神的纷乱,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从那个夏至夜晚奔逃回宿舍之后,齐满就再没离开过。
纪韫川来过。
不止一次。
无论他如何焦灼地敲门,或是低沉恳求,都得不到齐满的回应。
一日清晨,她口渴起来喝水,无意间瞥向窗外。
楼下那棵老槐树的浓荫里,他竟静静伫立在那里,仿佛已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身影才微微晃动了一下,带着一身落寞和疲惫,最终消失在晨曦微光中。
自那之后,纪韫川再也没有出现。
齐满只觉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似乎随着他的离去终于被挪开。
她长长地、真切地舒了口气,紧绷多日的神经总算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收拾行李,那些暂时用不上的厚重冬衣与棉被,已于周二打包寄回了安徽老家。
周三清晨,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
齐满站在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底的慌乱和绝望已经沉淀下去。
她选了一件浅蓝色的及膝连衣裙,料子柔软,款式简单,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又化了个极淡的妆,遮掩住眼底的青黑,点了点没什么血色的唇。
看着镜中勉强算是精神焕发的自己,她拎起准备好的手袋,出了门。
导师陶璇院士的家在西城区一条静谧的胡同深处。
是一间二进的四合院,青砖灰瓦,朱红大门虚掩着。
推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影壁,绕过影壁,院子宽敞,种着石榴树和海棠,角落里还有一丛翠竹,收拾得雅致古朴,一如其主人给人的感觉——
沉静,温润,底蕴深厚。
厨房方向传来炒菜的声响和香味。
系着围裙的吴妈探出头,见到是她,笑眯眯地指了指正房方向:
“齐小姐来啦,教授在书房呢,让你直接过去。”
齐满道了谢,轻车熟路地走向书房。
幽静的书房里,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线装书和医学典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
陶璇穿着一身舒适的亚麻料子家常服,正靠在一张老式的藤制躺椅上,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线,看着一本厚厚的书。
听到敲门声,陶璇从书本里抬起头,看见齐满,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她放下书,从躺椅上起身,动作舒缓地走到靠窗摆放的根雕茶桌后面,示意齐满在对面铺着软垫的榆木凳上坐下。
“来了。”
陶璇语气随意,像是招呼常来的子侄。
她将刚才看的书随手放在一旁,摘下老花镜,拿起桌上的紫砂小壶,给齐满倒了一杯色泽温润的茶汤。
齐满双手接过,触手微温。
她低头一看,茶汤澄黄,里面沉着炒香的大麦和几丝暗橙色的陈皮,熟悉的香气氤氲开来。
她笑了笑,将自己带来的手袋打开,取出几个用牛皮纸包得方正正的小茶包,推到导师面前:
“我就知道您爱喝这个,来的时候特意去那家店,买了几包带过来。”
陶璇眼睛一亮,伸手就将茶包拿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包装上的印记,语气带着几分雀跃:
“就是在你宿舍附近那家老店买的?就他家的最正宗!”
她摩挲着茶包,像是得了什么宝贝,话也多了起来:
“大麦性凉,能清热解暑、健脾消食;陈皮呢,理气健脾、燥湿化痰。关键是这口感,香醇不苦涩。饭前喝这么一杯,温和开胃,还不刺激肠胃。到了夏天,我就好这一口。”
她说着,略带嗔怪地看了齐满一眼,
“幸好你带过来了,不然过两天,我这把老骨头还得自己跑一趟。”
她掂量了一下那几个茶包,又笑道:
“不过你今天买的也太多了,今年一个夏天都不用再去买了。”
听到这句话,齐满刚刚扬起的嘴角微微僵住,略略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她迟疑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声音微显艰涩: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我就回安徽老家了。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再给您买这个。所以,就想一次性买全了,也算……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说这话的过程中,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导师一眼,恰好撞进对方那双清澈而睿智的眼睛里。
那目光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齐满心头一慌,立刻又垂下了眼帘,才勉强将剩下的话说完。
结果,她预想中的伤感或挽留并没有出现。
陶璇反而微微蹙起了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甚至可以说是生气:
“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既然有难处,为何不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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