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嫔妃们跪了一地,期期艾艾的哭声一直不断。景帝赶到的时候,太后只剩下一口气了。
“母后,您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儿臣吗?”景帝蹲在太后榻前,嗓音里含着哭腔。
太后张了张嘴巴,努力要说了什么,可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断了气。
“母后—”
殿内瞬间跪倒了一大片。
冯玉抹了把眼泪朝外喊道:“太后娘娘殁了。”
消息传回昭阳殿的时候,叶颂依吃饱喝足,她起身道:“有人来就说我记挂禾樾晕倒了。”
莺时和浣纱道了声是。
叶颂依回到寝殿之后,倚在软榻上翻着医书看。
禾樾离开已有小半月了,沉寂许久的宫里终于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后殁了。
短短一月之内,先后没了两位皇子,紧接着太后也殁了。
坊间传言,今年不太平,怕是要出大事。
不管外面如何,叶颂依只待在朝阳殿,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院子里的秋千上,除了皇后叫她,一律不出门。
转眼就到了立冬,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这一日叶颂依正睡得迷糊,莺时便跑来叫她说永昌侯夫人来了。
叶颂依微微掀开眼帘,“谁?”
莺时急忙道:“禾府二夫人啊,您的婆母。”
叶颂依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在哪儿?”
莺时扶着她起身,“在皇后娘娘那儿,您要过去吗?”
叶颂依和莺时到的时候,顾秋渝正和章皇后在说事,两人说着笑着,看起来聊的还不错。
“娘娘,母亲。”
顾秋渝忙上前拉住叶颂依的手,眼神在叶颂依身上打量了一圈,眼眶瞬间就红了,“听娘娘说你一直食欲不振,瑾玄说你爱吃甜食,母亲便做了些糖丸给你,闲时可以当作零嘴吃,等吃完了托人告诉母亲,母亲再做了让人送来。”
叶颂依抿着唇点了点头。桂嬷嬷方才扶着皇后娘娘出去了。两人走到一旁坐下。
顾秋渝拉着叶颂依的手,心里酸涩难平,“母亲知道你在宫中……,瑾玄来信了说他们会尽早回来,你别担心,他没事。”
禾樾离开这么久,这是叶颂依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叶颂依忍着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您放心,我很好。”
顾秋渝理了理叶颂依的衣领,她穿的是狐裘,方才进来也没有脱下。
“母亲不能多待,但你记得,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让人传话给家里。”
叶颂依起身,顾秋渝抱了抱她,“好孩子,辛苦你了。”
顾夫人离开后,叶颂依回了朝阳殿将狐裘解下,拿出了顾夫人趁机放到里面的纸团,叶颂依走到拔步床上,解开窗幔把自己隔绝在里面,这才慢慢打开纸团。
【平安,勿念,……】
叶颂依看完之后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个月,两个月。
幸好,这是在冬日。
—
顾秋渝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掉眼泪,禾卓翌哄着她,“不是见到那孩子了,她不好?”
禾卓翌索性起身,“我这就进攻,哪有有让人家夫君去前线打仗却把妻子幽禁在宫里的道理,他不怕被万民指责,我就敢闯。”
顾秋渝一把拉住他,“你站住,在瑾玄回来之前,不能撕破这层纸。瑾玄有句话说的不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节骨眼那位也不敢对颂依做什么。”
“那你为何这般?”
“我看那丫头精气神不是很好,皇后娘娘说她食欲不好,我去做些山楂糖丸托人带进去。”
禾卓翌眸色变了变,“被那位知道了恐怕?”
顾秋渝气愤道:“送些零嘴而已,纵使那位知道了还能拦着不成。把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
禾卓翌轻叹了一口气,“也罢,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儿子上了前线,儿媳被扣在宫里当人质,他这个父亲,做的是真失职。
“我得再去那些同僚面前卖卖惨,往后要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会觉得怪不得如此。”说完,禾卓翌就往外走。
—
顾夫人越来越热衷于给宫里送零嘴,各种糖丸,全是一些开胃的,叶颂依吃了一些便不敢多吃了。
浣纱这日突然急匆匆的跑进来,“郡主,陛下方才去了永安殿,听小宫女说,陛下和娘娘吵起来了。”
叶颂依放下手中的医书,“可有听清楚说了什么?”
浣纱眸色凌厉,“娘娘说,陛下为何要赶尽杀绝?”
“呵—”
叶颂依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盏,“看来是人老了,脑子也不清醒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是想做什么?”
浣纱道:“郡主,过几日就是冬至了,听说这次的宴会陛下下令要大办。”
“太后才走多久,就要大办宴会,看来真是糊涂了。”叶颂依把冷掉的茶掉进花瓶里,“冯公公那边如何说?”
浣纱道:“冯公公说前线传来捷报,沈将军又胜了。只是……”
“只是什么?”
浣纱垂着头,“只是禾大人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圈套,受了伤。”
啪
茶盏掉在地上摔成几瓣。
浣纱急忙说道:“郡主万不可忧心伤了自己的身子,禾大人在凉州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一定是小伤,是故意传回来的。”
叶颂依撩起眼皮眸光复杂地看向浣纱,“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浣纱低声道:“郡主放心,奴婢不会让您有事。”
“还有谁知道?”
浣纱道:“应该就奴婢一人。”
叶颂依敛眸看着书案,连浣纱都看出来了,怕是皇后也知道了。
“冬至宴我可以不去吗?”
浣纱紧抿着唇,“这要看那位允不允了?郡主,你本就瘦弱,皆是多加些衣服,应该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叶颂依拧着眉,“我不敢赌。罢了,再说罢,你先下去。”
浣纱离开后,叶颂依脱力的趴在桌案上。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
冬至宴这日,叶颂依还是没能躲过,萧婉玉一早便过来找她,“昭宁,你还没收拾好啊。”
“昭宁你,脸色怎么看着这么不好?”
叶颂依虚虚笑了笑,“成婚时阿樾答应陪我一起过冬至的,只是如今只有我一个人。”
萧婉玉捏了捏衣袖,“没关系啊,有我陪着你,而且你们明年还可以一起过冬至,以后也会一起过好多个冬至,不差这一个。”
“是吗?”叶颂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在萧晚玉看不到的地方,眸色陡然凌厉。
以前,我不愿意惹事,也不屑于去做那些事,可如今,她不介意动手。
萧婉玉和叶颂依到的时候,殿内已经到了很多人了。
秦蓁一看到叶颂依就要过来找她,被母亲周夫人拉住了,“别去添乱。”
秦蓁气哼哼地坐下。
能参加宫宴的,都是本朝达官贵人和家眷,对于昭宁郡主留在宫中一事也有耳闻,有一些是猜到内情的,有一些是不知道的。
但看着叶颂依萎靡不振的神色,众人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这病的,怕不是皇后而是昭宁郡主吧,至于是怎么病的,恐怕就不好说了。
但不管怎么样,大多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毕竟这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宴会上的东西,叶颂依一口也没吃,只是撑着下巴神色蔫蔫的看着舞女的表演。
在叶颂依没注意的时候,过来倒酒的小宫女轻轻碰了一下叶颂依。
叶颂依抬眸望去,就见对面的萧云祁举起酒盏,食指在杯壁上点了点,叶颂依垂下眼睫,眸色微动。
她倒是忘了,都城里还有一个萧云祁。
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景帝突然站了起来,台下众人都看向他,然而景帝只是失神了一瞬,便又坐了回去,没过一会儿,他就先行离开了。
景帝一走,皇后也跟着离开了,众人这才开始活络起来。
秦蓁嗖的朝她跑过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看太医了吗?要不我进宫来陪你?”
叶颂依还没来及说话,萧婉玉就说道:“昭宁这是想禾大人了,秦小姐不必担心。”
秦蓁还要说什么,叶颂依拉着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秦蓁紧抿着唇。
周夫人走了过来,“郡主脸色不好,会不会是宴会上太闷了,不如去外面走走透透风?”
萧婉玉道:“昭宁怕冷,出去了怕是要冻到。”
秦蓁要说话,又被叶颂依拦住了。
周夫人笑了笑,“蓁蓁是郡主的好友,不如臣妇去求求皇后娘娘,让蓁蓁进宫陪郡主几日?”
萧婉玉:“昭宁喜静,不喜欢有人打扰。”
秦蓁努嘴道:“原来四公主这么清楚颂依的喜好,我竟然不知。颂依,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说着,秦蓁的眼泪吧嗒掉了下来,“颂依,你的嗓子,不会是……”
萧婉玉脸色微变,也看向叶颂依,“昭宁你……”
叶颂依朝她笑笑,“方才我没有说话的机会。”
秦蓁拉住叶颂依的手,叶颂依回眸看向她,笑道:“怎么有些日子没见都变成小哭包了。我只是想阿樾了,他之前答应了要陪我过冬至的,都食言了,我方才在想等他回来要怎么罚他。”
秦蓁:“你看你看鬼样子,别说是罚他,我看是在罚你自己吧。你还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吧,别等他回来你……”
“蓁蓁”周夫人打断她的话,“不可胡说。”
等秦蓁被周夫人带走,叶颂依托着腮看向殿外。
萧婉玉欲言又止。
叶颂依悠悠道:“下雪了。”
萧婉玉一怔,“什么?”
叶颂依起身往外走,“瑞雪兆丰年,是吉兆。”
萧婉玉敛眸跟上她。
叶颂依出去走了几步,桂嬷嬷就在外面等着,“郡主,娘娘说下了雪怕您回去了会弄湿鞋袜,特意让奴婢来接您。”
叶颂依微微勾唇,“好。”
萧婉玉看着一行人走在,站在廊下迟迟没有动作,宫女叫了她好几声,“四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萧晚玉喃喃道:“你没觉得她对我有些不耐烦吗?”
宫女皱眉,“公主,您是不是想多了,昭宁郡主对谁不都是这个脸色吗,奴婢看着她对皇后娘娘的脸色都没多好。”
“是吗?”萧婉玉看着远处幽幽道。
宫女哑然,“不是吗?”
—
昭阳殿,三更左右的时候,叶颂依起来穿上狐裘正要打开房门。
突然,屋中的烛火灭了一盏。
叶颂依回头,就看见圆桌前坐了一个人。
叶颂依捏紧手中的发簪,克制着后背涌上来的寒意不让自己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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