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倏尔又到了陆月里抢收黄田的时节。人家把麦子割下来,捆成麦捆子,再把撒到地里的麦头子拾干净,回家以前才码成一排又一排整齐的码子了。大条田里,即通风,又不捂,还容易干。真是娃娃大人齐上阵呀:放眼望去,满地上都是人!没有过上几天,麦捆子又拉到场上了。按照早几年划下的界限,谁家就在谁家的地方上,潮湿的晒一晒,就又围住场边子摞成方垛了。原来,老一辈人守旧,总认为摞成垛好,说是只有摞成垛,麦杆子上的水分才能吸净,麦头子上的籽儿才能吸饱,再一个,麦子摞到垛高头,多能捂上几天,相当于给麦子出了一个汗,之后再打下来,磨下的面才有灵魂,吃去才真真的劲道。机灵些的人家则不然,割下来就把捆子拉到场上了,瞅空子摊下,见缝插针碾下来,早早把麦子扬出来拉到屋里了。再后头的人家就集中到一个时间了。为了公平起见,社员们把蛋儿抓下,挨挨儿,你家下来他家打。
谁知早在浇苗水以前,赵有财就出了门了,赵四有车还没人开,原又喊上赵五的四轮子。弟兄们商量好,头几天把场打完,想下今个就是最后一天了,赶住后晌,一定要把草拉掉。几家子合起来又换上的瓜。说起来就一家子分摊下了五斤麦子。看时间还不到晌午,卖瓜的人等下了,史芳得屋里取麦子去。也才走了一半的路,大埂子上遇见的又是本庄子的三个女人。白文兰最活泼,“五嫂子,你哪里去?”说屋里。石秀兰就爱开个玩笑,“哈哈,明显就是不想干活了,想跑到屋里偷个懒去!”史芳一听就没话了,说:“就这个跑得慢些都不行呀!哪里还有偷懒的功夫哩?我是有干事的人,专务跑上屋里挖几斤麦子!”佟兰兰的好奇心重,问:“这么远的,挖上麦子干啥?”说:“换上了吃西瓜!”石秀兰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了,“现在的人没有好呀!你看你的车给人家白打了多少场麦子了,最后连五斤麦子的工也没有行下!”白文兰也说:“就是!这么远的,还得把五斤麦子背上去!”佟兰兰一听就笑下了,“教我说:打了这么多的场,用的都是你的车;把一个五斤麦子,他们三家子摊掉就算了。如果是我,我就不合起来换。跑上这么远的,能吃起我就吃这个瓜;吃不起,我就不吃这个瓜。”史芳一听,“分明都是为我鸣不平。”想到这一点,由不得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要说,单独五斤麦子换上,我三口子人还吃一个好!”白文兰就照她的话音儿捋,“就是!为啥要掺和到一起吃上一芽芽、两芽芽?”说完又关切地问她:“屋里的麦子多么少了?”史芳说:“有哩!仓子里的麦子就多得很!也是这几天才打下的!把一个五斤麦子,我光拾麦头子也拾五斤!”牛吹下,匆忙头里走掉了;这三个人朝地上来了。
原来,明个挨上杨家了,女人喊上的两个好闺蜜,提前扫场上的肮脏来了,顺便再看一下赵家到底把场腾开了没有。时节不大就到了。正好赵家人就在场上。老六的婆姨也在。过来就同她站下了。佟兰兰多了个舌,“我们明个用了人家的车,场一下来就清账,再不教他人说难听的话。”白文兰也说:“用了人就得给钱,一次不给,吐沫都把人淹死了!好处是我们个人有一对牲口哩,打场就用驴滚子,不欠他人的人情!”佟兰兰狡黠一笑,“老五的女人屋里走掉了,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谁一个?”原来,老六的婆娘最爱捣闲话,与老五的婆姨关系一般,当时一听就起了疑心了,“肯定就是在骂我!”只见她眼睛一眯,就又记起来以前的事情了,心里猜下的也当作真的了:“嗯,原委给弟兄们拉了麦捆子了,拉上来又打了场了,八成是心里不乐意呀!”听这妯娌两个还不合卯,石秀兰又顺住她的心坎坎说了几句贴心话。佟兰兰在场上溜达了一圈子,一转三儿都看过,几个人站到一搭里,又说了一阵子悄悄话,径直回去了。老六的女人原干活来了,说:“五婆姨刚才骂的:你们□里能捣起就捣;捣不起,就不要捣了!”哈哈,人说的带东西越带越少了;说下的话越说越多了。迟一迟史芳到场上,卖西瓜的人才走掉了。赵四的脸就皱成一个疙瘩了,一见面就骂开了:“你怎么人跟前骂得这么难听?□里能捣起就捣,捣不起就不捣的话,是你一个女人的嘴里说的吗?”史芳不明究里,当时还问了:“这个话是从哪里来的?”说是就刚才,老六的媳妇子亲口儿说下的,还能有错吗?史芳就要当面子问一下,“这个话我啥时候说了?”谁知道看见她来的,老六的婆娘推住取东西,早也回了家了。史芳气不过,跑上嚷仗去了,庄子里把大嫂子又碰到门上了,问:“你干啥去?”结果一说,老大阿伯子又把她挡住了,“走走走!你们的屋里走!”进来又把她数落了一顿,“去!没事干了,还是挖个地角子,或是做个小生意去!跟人嚷仗的话,泄气得很,不划算!何必呢?把光阴子跑乱到人前头,还是个实得儿!”大嫂子也劝她:“照你这么一说,我知道了:三大兰过来,有的、没有的,都加点给了!包括我们老六的媳妇子,分明都是故意儿欺负人的!不管它,说啥说啥去,有儿子的人家好,叫人家好去!我们两家子没儿子,怨我们没有儿子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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