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五天，早半日客待罢，晚半日老房画出来了。赶在入验以前，郑万石一个人到了，此时天还没有黑。看人就刚强的很，八十过的人了，走路还不挂拐棍。无非就岁月不饶人，到底是没有以前那么硬朗了。径直到了丧铺外头，呵喽气喘地站下。只见他两眼无光，不悲不喜，仅仅把手里拿的几张烧纸，递给边上跪的娃们了。嘴里念叨：“兄弟，你就好啊，实话就把福报修下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辈子了与世无争，也就平平淡淡过下来了，临完还没个病痛，又走到我们的头里了，姊妹们还得给你把后事料理清！”守灵的是蒋家的娃们。把纸点着，放到粮酱盆子高头，都就心里犯嘀咕：“七爷这么大的岁数了，还都不死；你思想我的爷就早早儿走掉了……”
当哥哥的眼瞅着烧纸化成了灰烬，才又说了一句话：“兄弟，实际走了最好。活到这个人世上，依我说就没有多少趣味，也没有多大的意思。就对，就对！今个是最后一面，我过来看一下你，去了你就给爹妈说，我就活的痛苦得很呐，最多再翻上一个年，教他们来了把我也收回去！”说完，泪眼婆娑，不能自己。贺姑妈看见，赶紧过来架扶，一边又忙忙地劝：“大哥，你不要太伤心了，活人的这个，哪一天走的，谁也说不清！”姑妈们听见，先后出了厨房的门。老姊妹见面，难免又哭哭啼啼伤心了。
女婿、外甥们一见，赶紧过来劝住。略微一站，才又一个一个搀扶进来，坐到炕沿子上了。郑万石就那样盯盯望了半大天，也不知道妹妹们说了些啥，一个人坐下想心事。时节大得很了，转到帘子后头，把扇脸红揭开了。看兄弟双目紧闭，面如枯槁，颧骨耸起，脸如刀刮，“跟那年我的爹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呀！看来了，人要是熬不干，这口气是落不掉！”想时，他的心里又好受了些，自思想我的这架身体，怎么都还得活个四五年。老姊妹们过来，原把他劝回去了。弟妻还以为老哥偷扇脸红来了，自思想你都四个娃子了，还想干个啥？故而眼睛一刻也没有眨，直到他原放下，才说松了一口气。
原回坐到炕治子上。严姑妈没话找话：“一面落气的时候，就扯心的大侄儿子，一直到仁娃进了门，就将是有了靠山了，恍惚人也清楚了，之后才说放放心心走掉。”郑万石想不通，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等他？再的娃子没有在吗？”二姑妈说：“不要说是个家的，就是庄子上的娃子，今个来的也不在少数！你说这个事情就这么怪，也不知是为了啥？”三姑妈接住说：“我就说是害仁娃的，请客干啥都是他一个人。”严姑妈补充：“大侄儿子一来，高高兴兴走掉了。”老哥听了又问：“花的钱是大家出吗？”姑妈们悄悄儿议论：“钱是外甥，外甥女婿，连同招女婿一搭里出。财产全部属于招女婿，他不出，谁出？你叫侄儿子出，那个财产就属于侄儿子了，他敢叫出吗？”总算是听懂了：“对对对，才说是这么一回事！”听三姑妈又说：“就那个请客干啥，侄儿子看着给他发引，是侄儿子分内的职责。仁娃一个人就把大柱子立下了，来来去去，跑出跑进，跑的把客全部请好了……”郑万石听了一笑，酸溜溜地说：“人说养儿为防老，我看是养儿没好报。”严姑妈接过来说：“哥哥，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说的这种子话！真要是哪一天两腿一蹬，啥都不是你的！假如是个想通的人，早就该放手了，还这么执着干啥？把我们，还能活几年？这一次听我的没错，说话音儿娃子都当了爷爷了，你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快再不要人跟前胡说八道地告讼了。我看就好着呢，娃们的事情教娃们自己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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