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H-O-M-E!”
她学得飞快,蓝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仿佛这些陌生的符号是通往另一个神奇世界的钥匙。她笑得毫无阴霾,像个小天使,暂时忘却了窗外的寒风和远方的炮火。
怀瑾就坐在旁边。就着那点微弱的光,缝补着我们磨破的衣物,或者将那些洗净的黑袍绷带卷得整整齐齐。针线在她粗糙的手指间穿梭,动作熟练而平稳。她的侧脸被灯光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神情专注而宁静。
我常常会停下“课程”,只是看着她。
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偶尔用针搔一搔头发的细微动作,看着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的细小阴影。
这画面,比任何教堂穹顶壁画上的圣母像都更让我感到一种深切的、几乎令人心痛的宁静。这里没有神性的光环,只有人性的坚韧…没有永恒的许诺,只有此刻的相守。
这就是我的信仰最终落脚的地方。不在经书中,不在天堂里,就在这盏豆油灯所能照亮的小小圆圈里——在她的针线上,在阿廖娜的拼读声里,在我胸腔里那份饱胀而沉静的归属感里。
炉火噼啪一声轻响,窗外风声呜咽。但偏安一隅,我们暂时安全。
我们在一起。
*
一九四四年五月十一日?
硝烟的味道,迟迟不散
最后的时刻,以一种我们都曾预感、却始终不愿相信的方式,骤然降临。
风声紧得像绷断的弦。必须立刻转移,所有能动的,必须立刻向更深的山里撤。而重伤员…他们需要人抬,需要人护,速度会慢得像在刀尖上跳舞。追兵就在后面,马蹄声像催命的鼓点。
怀瑾几乎没有犹豫。她飞快地将最后几卷纱布、一小瓶珍贵的消炎粉塞进一个包袱,眼神冷静得骇人。
“我带他们走。”她的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这里的路我熟,我知道哪里能藏。”
我抓住她的胳膊。“太危险!让我去!你带阿廖娜——”
她猛地回头看我,那眼神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话。那里面有决绝,有不容反驳的温柔,还有一种…了然的悲怆。
“你挡不住他们。但我可以。”她指的是地形,是那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连地图上都没有的小径和洞穴。“你得留下。能拖一刻是一刻。为了…阿廖娜。”
她最后看了一眼蜷在角落、吓得脸色惨白的女儿,那一眼几乎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然后,她毅然转身,指挥着还能动的轻伤员,抬起担架,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教堂后门通往密林的黑暗中。
我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恐惧。我拼命地将长凳堆到门口,试图制造一些障碍。阿廖娜像个小兽一样扑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腿,眼泪汹涌而出:“大卫!别留下!一起走!求求你!”
我的心碎成了齑粉。我蹲下身,用力地、几乎粗暴地把她的手指掰开,将她往怀里死死搂了一下,然后猛地推向一个正准备跟上队伍的妇女。
“带她走!”我吼道,声音劈裂。
“大卫——!”阿廖娜的哭喊撕心裂肺。
“别哭!我的光明(Alyona)!”我用她名字的含义喊她,用尽我最后的力气挤出一点笑容,“跟你阿妈走!听话!”
队伍消失在密林的边缘。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面对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手里紧握着的,不是《圣经》,只是一根用来顶门的粗木棍。
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然后,我听到了林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枪响。一声。只有一声。短促得令人心悸。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慌的低语由远及近。几个抬担架的伤员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是极致的恐惧。
“怀瑾…怀瑾医生她…”
我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冲进那片林子的。不记得是怎么拨开那些惊慌失措的人。我只看到,在那条狭窄的小径中央,她倒在那里,身下的泥土被染成一种暗沉的、触目惊心的红。
那颗子弹,原本是射向担架上伤员的。她推开了担架,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它。
我跪倒在她身边,手抖得几乎碰不到她。她的眼睛还睁着,望着树叶缝隙里破碎的天空,已经没有焦距。嘴角有一缕血沫溢出来。
我徒劳地用手去捂那个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伤口,试图把它们堵回去,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的生命也堵回去。我的黑袍早已撕成了绷带,此刻,我连一块能按住伤口的布都找不到。
她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存在,瞳孔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看向我。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的歉意。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
然后,那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一切结束了。
我黑眼睛的小傻瓜*
孤注一掷的战斗里,她静静的躺在我的怀中*
追兵似乎被暂时的阻击打懵,或者认为不值得为几个残兵深入密林,没有继续追来。山林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我们这些被遗弃的人。
我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世界离我远去。
后来,是那些她拼死救下的伤员,默默地帮我将她抬回了教堂。那个她付出一切的地方。
我打来水,用最干净的布,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血污和尘土,擦净她的双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我整理好她破旧却干净的衣衫,抚平每一道褶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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