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季珣七拐八拐地行走，汽车轰鸣和浮空车的涡轮噪音逐渐远去，高楼成为背景，街上霓虹变得暗淡，这是一个相对僻静的街道。
左右巷子里灯光昏暗，气味浑浊，有酒鬼靠墙坐着，把酒瓶往嘴里怼，有人横七竖八地躺着睡觉，还有杀马特情侣抱在一起亲。
繁华的都市，也有这样像城中村一样的地方。
季珣目不斜视地从中间走过，最后停在了一间酒吧的门前。
【所以宿主是打算来应聘酒保？】
【不是。】
系统看着宿主精致的脸，忽然惊悚：【那，那难道是牛郎？！】
【……停止你危险的猜测。】
季珣推门而入，随着一声电子合成女音“欢迎光临”响起，里面的景象也映入眼帘。
与外面破旧的街道不同，酒吧内的装潢看起来崭新而又奢华，天花板上坠有华丽的吊饰，音符从环绕式音响中流淌，灯光随着音乐风格而变换。
吧台上方有酒水菜单的全息投影，下面就是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酒保在花式调酒，智能机器人端着盘子来回穿梭，为不同位置的客人送酒。
音乐动感，灯光绚烂，有人在舞池摇曳，有人在台上高歌，有人眉来眼去然后相约厕所隔间。
季珣忽略这些喧嚣热闹，环视一圈，然后径自上了二楼。
与一楼比起来，二楼显得较为安静，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这里客人很少，只有楼梯扶手对面的靠窗卡座沙发上，有名男子安安静静地坐着，面前摆着一杯蓝色的酒液。
男子往里面放入了一片白色的圆型药片，药片入酒，很快就冒出一撮气泡汩汩向上，最后归于平静，男子端详着那杯酒，不知在想什么。
在他终于将要端起那杯酒的时候，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酒杯，将它挪到了相反的方向。
男子：？
他抬起头，看向那位不速之客。
黑发银眼，肤色冷白，身形高挑而瘦削，那只手的主人显然和他的手一样漂亮。
他的头上缠着纱布，衣衫破败，仿佛刚从哪场帮派火拼中脱困而出，这在这座城市里却是再正常不过。
换做他人这副样子，大概显得狼狈，但这放着人身上却只平添几分异样的颓败美感。
然而男子今晚无意艳遇，于是他冷然道：“漂亮的小家伙，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下去。”
季珣充耳不闻，只把杯子又挪远了一点，然后毫不客气地在男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眼帘微掀看向对面的人，自然地仿佛他才是这里的VIP客户。
对面那名双眼无神，血丝如蛛丝般布满眼白的男子，就是他选定的交易对象。这人身型高大，但其身体至少有一半都是金属植入体，双臂，整个右腿，甚至是颈后的脊柱……
男子对于季珣不顾他警告的行为很不满，眼神微眯，语调危险：“你是自己下去，还是我把你扔下去？”
这个beta的长相令人心情愉悦，但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快要疯了。”季珣没有犹豫，开门见山：“而我可以阻止你变成疯子。”
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正要开口嗤笑，却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脑子一凉。
不是那种让人感受到不适的凉意，而是丝丝缕缕的清凉，让他连日以来胀痛发晕的脑子得到了片刻的清明。
男人先是放松了一瞬，接着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季珣。
“难道……是你？”
季珣略微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靠说的永远不如做的，与其多费口舌，不如让对方看到实际的好处，他才会相信自己的话。
方才他放出几缕精神触丝，探进了对方的精神域。
这里人的精神域和他原本世界的哨兵向导们不同，但亦有共通之处，找准症结，他依然可以做到精神疏导。
【这个世界没有精神疏导师吗？我刚才只是略微给他疏导了一下，为什么他的表情这么惊讶？】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季珣继续道：“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我帮你做精神疏导，你付我相应的金币。”
他在这个世界初来乍到，想要赚钱，还是打算干老本行，只不过他对这个世界还知之甚少，不想贸然去医院应聘，因此他选择先做一场私人交易应个急。
这个人便是他精神网探测到的，精神波动十分不稳定的人之一，综合了距离、场所等因素，他选择了这个人。
听到季珣的话，男子收起了脸上的震惊，也不再如最开始那样轻蔑，平静的表情下反而有一丝凝重。
这名漂亮的黑发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由于义体使用过度，他的赛博精神病已经接近晚期，可能再过不久，就会变成一个毫无理智，只知道杀戮的赛博疯子。
到了他这种程度，寻常舒缓剂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并且还有各种副作用，可刚才这人不知道做了什么，竟让他感觉到了好转！
这人是谁派来的？仇家？同行竞争对手？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控制住他？
男子微微抬起自己的金属手指……
季珣表情平静，眼神微冷，“你好像在想一些很危险的东西。”
“嘶！”男子的小动作戛然而止，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咬牙发出痛哼，渐渐弯下腰去。
季珣把玩着刚才拿走的那杯酒，轻晃里面的液体，“我能治好你，也能瞬间让你脆弱的精神和身体断联，让你真正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还是说，你更想喝掉这里面的东西，一了百了？”季珣将手中杯子倾斜，蓝色的液体倾洒而出，落在地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地毯很快就破了一个洞。
季珣眼神一暗。
有些人宁愿自我了断，好死得体面一点，也不愿变成理智全无的怪物，然后在无尽的疯狂与杀戮中丑陋地死去。
就像他原本世界的某些哨兵一样。
“求你，救我，我付、钱。”男子忍着痛，只能说出这样的短促的句子。
“铮”的一声，季珣将酒杯往桌沿一碰，做出一个干杯的动作，微笑道：“看来我们已经愉快达成了共识。”
【他愉不愉快不知道，宿主你应该挺愉快的。】系统插嘴。
【安静。】
几乎是在季珣话音刚落的瞬间，对面男子表情便松了下来。
他长呼一口气，对着季珣道：“先生，您想如何交易？”
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刚才他条件反射地去猜疑这个神秘的小朋友是敌是友，有什么目的，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对方确实有能力缓解他的病症。
沙漠中的旅人，绝望久了，乍一看到甘泉，还不肯相信，甚至以为那可能是毒药。
他看着季珣，眼神放光。
季珣喉咙有些痒，大抵是因为刚才在外面受风了的原因，但他还是尽力忍住那股痒意，避免咳出声来。
毕竟一个治病的如果自己搁那咳得撕心裂肺，多多少少显得不太可信。
“把脑袋伸过来，”季珣停顿一下，待喉咙的咳意被压下去，又补充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男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下了决定，反正他本来就活不长了，试一下也没损失。
他起身，隔着一张桌子，弯腰低头，将头颅伸向了季珣。
季珣把手覆在男子的头上，缓缓放出自己的精神力，让它们渗入男子的精神域。
【宿主你好像在摸狗头哦。】
【我是个有操守的精神疏导师，请不要怀疑我对病人的尊重。】
其实以他的精神力，不用非要肢体接触也能精神梳理，但他要是坐那一动不动就完成了治疗，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根本啥也没干。
男子只觉脑袋上的手非常的冰凉，那股凉意后来更是丝丝缕缕地进入了他的脑袋，让他连日以来如同热火烹油的脑浆平静了些许。
季珣的精神力在对方的脑袋里游走，他能够感知到，对方的精神域里有很多毒素。
他判断这种毒素很可能是由于对方的精神力难以负荷长久以来对身体各部位机械义体的操控和使用，负荷堆积后形成了一种精神毒素，而且长久没有得到清理。
季珣的精神力对各类精神毒素本就有疗愈的效果，季珣甚至不需要自己去主动梳理，只需提供足够的精神力进去就好了。
十分钟后，他已经清理完了对方精神域中的毒素。
“感觉怎么样？”季珣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男子还有些没有从那种舒服的感觉中缓过来，脑子还有些懵，表情也有些呆滞。
季珣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
男子如梦初醒，激动得喜形于色：“小、先生！我感觉好多了！我叫杰弗利·斯科特，我……”
季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需要一个终端，和一些金币。”
***
酒吧的大门打开，凉风扑面。
“给你个忠告，如果你不想复发的话，最好老老实实把这些义体拆下来，或者别用。”
季珣说完最后的“医嘱”，便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朝身后摆了摆手，很快便走远了。
杰弗利靠在门口，久久地注视着那个身影。
直到那个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才低下头，喃喃道：
“不使用义体吗？那怎么可能呢。”
那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对于每一个使用义体的雇佣兵来说，变成赛博疯子几乎是他们共同的最后归宿，区别只在于早晚。
他不知道多久以后自己又会复发，但是他很庆幸今晚遇到了这个神秘而美丽的医生，让他这条或许没什么价值的生命又能续几年。
男子伫立良久，最后转身，回到了酒吧内。
“咳咳咳咳咳咳！”
几个拐角处，季珣扶着墙壁，咳得惊天动地。
系统语气有些着急：【宿主！刚才那个人要给你衣服，你为什么要拒绝！】
季珣缓过劲来，直起身子，【我懒得还。】
系统简直无语。
因为懒得还，所以干脆不要？这是有多怕麻烦啊？！
【明天，他就会忘记我的声音和长相。】
【你清除了他的记忆？】
【怎么会，那可是犯法的，虽然是我原本世界的法。】
【我只是模糊了我自己的声音和容貌，他依然会有这段记忆，只是永远不会想起来我的样子。】
系统懒得再看这个令人操心的宿主耍酷，直接在任务面板一顿操作。
季珣忽然感觉颈上一暖。
他微怔，抬手摸了摸，竟是一条羊毛围巾。
季珣银色的眼睛里罕见地露出一丝茫然。
“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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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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