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宁心凉如水,把朱唇抿得更加殷红。
相处了这么些年,顾昀多少对她的脾性有些了解,纵然有些脾性是她刻意伪装出来给他瞧的,可有一些骨子里的东西却难伪装。
她是从来不走回头路的,他想来也是看透了这一点,这些时日并未再贸然纠缠她,而昨日的事情一发生,却直接越俎代庖地在太夫人面前表明心迹。这样,太夫人即便再欣赏她,从最初的印象出发,也不会再主动帮她找任何的好亲事。
毕竟,顾昀是她的亲孙子,还是很有出息中了解元的孙子。
他倒真是打的好算盘。
顾文堂觑她神色无半分喜意,只当她是还为了昨日的事情迁怒顾昀,他神色微起波澜,旋即淡淡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珍姐儿虽混账了些,但昀哥儿是个心里有数的,你不知,前些时日她做了错事,已被昀哥儿下令禁足了时日。只是一时半刻,脾性难改。”
他查过她,知晓她这些年和承辉苑走得近,无非就是想借着亲事继续留在侯府。步步为营也罢,真心交付也好,总归是个聪明的孩子,眼下看着对顾家也并无妨碍,为了顾明珍的小毛病拒了一心想嫁的儿郎,未免草率,不像个聪明人的做派。
那日四宜楼上哭得梨花带雨,他冷眼瞧着总逃不脱为情所困四个字。既然两下里都有情意,又何必徒生波折,到头来让他看着头疼?
顾文堂身居高位久了,见不得这些麻烦事,平日里若是谁这般让他心烦,早被他打发得远远的了。偏面前这一位是个娇娇弱弱的小丫头,伤情之时又像是被他言语激着了,到头来倒像是他自个儿主动招惹的,轻易便动弹不得了。
晏安宁看他一眼,不愿再听他这些话。
“芳芜院那边,不知三叔查得如何了?”
听到芳芜院这三个字,顾文堂便想到那夜莫名撞上的听墙角,他眉心一跳,淡淡看她一眼,没有立时应声。
“您就说几句吧,我并非要窥探那位的阴私,只是想知道,这事会不会牵连我姨母?”她柳眉微蹙,忧心忡忡的模样,软下语气求他。
顾文堂便看她身后的招儿一眼,见那婢女手上提着一大堆安胎的补药,想起方才母亲心情好要赏赐她许多首饰,她红着脸问能不能换成一些名贵补药的样子。
若说还有哪个人确定是被她交托了真心的,想必只有她那位姨母了吧。
只是又何必这般全心全意为他人着想,正是爱俏的年纪,头上若是顶着漂亮的赤金头面,应会更美丽动人一些。
这念头也只是一晃,他想起上回她说的明姨娘送去的名贵礼物,缓了语气道:“那东西想来是世子着人悄悄送过去贴补她的,至于马场一事……是那位和春晓接头的婢女做的,和明姨娘无关。”
至于更多的细节,他则没有透露。
晏安宁松了一口气,屈身福了福:“多谢三叔告知,那我便先告辞了。”
顾文堂颔首,看着那纤薄柔弱的背影渐渐远了,摇了摇头。
弄不清楚这小姑娘在想什么。
*
江氏看着晏安宁从寿禧堂带回来的一大堆补药,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让你去太夫人跟前尽孝道,你是把她老人家库房里的好东西都给搬回来了么?”
江氏作为阳安侯的妾室,虽不怎么有机会和太夫人这个婆母见面,但她素知太夫人出身高贵,又教育子女有方,一向是又敬又畏的。
晏安宁便抿了嘴笑:“瞧您说的,太夫人的私库大着呢,哪里就能被这点东西弄空?是她老人家体恤心疼您身子弱还要替顾家传宗接代,特意赏的。”
晏安宁手头上不缺银钱,好看金贵的首饰她等些时日花些功夫也能从银楼里订做,偏这些名贵的药物,没有些靠山是很难寻来的。所以,在太夫人跟前她特意要了这些。
江氏闻言便高高兴兴收了,拉着她的手细问今日请安的细节,得知太夫人应允她前去绣佛经更是喜不自胜,道:“这是天大的福气,你得了她老人家的青眼,以后亲事就不用发愁了。”
晏安宁心中却在苦笑。
今日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煞费苦心地在那绣帕上下功夫。谁知道,顾昀却悄无声息地破坏了她的打算。
江氏似乎极为欣慰,又接着道:“这下子,那小妇别想在拿捏你,你这般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姑娘,哪里能再回江陵嫁劳什子的员外……”
陈嬷嬷干咳一声,江氏这才惊觉失言。
晏安宁眸光微动,轻声道:“江陵那边来信儿了?”
陈嬷嬷忙笑道:“表姑娘不用在意,你那黑心肝的继母给你寻了门亲事,说是个家财万贯的员外郎。呸!定然不是什么好的,否则她能想得起来姑娘?她自个儿那宝贝金疙瘩都得上赶着嫁呢!”
继母成氏先前是她父亲养在外头的,早年便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也是用这两个孩子彻底锁住了父亲的心。算算年岁,她那个便宜妹妹比她小不了多少,也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说起继母为她寻的这门亲事,晏安宁还真知道一二。
因为,前世成氏也来过这么一遭。
后来她着人打听过,这个成氏口中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女婿,实则年过四十,肥头大耳,膝下还有三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子女。有钱倒是真有钱,可娶她,是想娶一门续弦,家产却打算全留给器重的大儿子。
那时她已经在和顾昀谈婚论嫁,听闻消息,他直接派人将成氏派来的那两个嬷嬷打了出去,为此,她还颇为感动了一阵。
江氏也连道:“你不必挂心,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哪里能隔着这么远拿捏你?若是派了人来,直接轰走便是。”
不过说是这么说,晏安宁的名字毕竟写在晏家族谱上,当父母的若要插手她的婚事,闹到官府也使得。为今之计,惟有晏安宁就近嫁了,或是聘礼多到能堵住晏家的嘴,或是权势让晏家不敢插手,才有息事宁人的可能。
江氏想到这一点,又有些头痛:“……侯爷前日来提过,说想将你和五少爷的婚事定下来。只是我想着你近来想法有变,便搪塞说等过了春闱再定,免得这时候婚事牵绊了五少爷的心绪,到时候谢姐姐不高兴。”
晏安宁拉平了嘴角。
看来,顾昀没少下功夫。她虽算是阳安侯的救命恩人,但也只不过是说得好听,真谈婚论嫁起来,在阳安侯面前,姨母哪里能表现出半点她瞧不上顾昀的意思呢?阳安侯可能觉得,如此,还算是他还了她的恩情。
晏安宁拉住姨母的手:“您辛苦了。放心,我不会嫁回江陵的。”
却也没松口说回心转意。
江氏欲言又止,到底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心间隐隐有些后悔。早知晏家打着这样的算盘,她也不该同意安宁就这样和顾昀闹腾,万一最后还是得嫁,日后夫妻拌嘴提到此事不免不和美,若是不嫁,难道真要遂了那小妇的意,让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嫁到定然好不到哪儿去的人家?
晏安宁低垂着眸子,眸光深邃。
一切的一切都在迫着她,不嫁给顾昀,便要嫁回江陵,嫁给一个年老的鳏夫么?
不,她觉得,还有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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