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祈祷起了效果,正在等待萝卜麻醉苏醒的宋时弈打起了喷嚏。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无聊,他将手机打开刷起了无声短视频。
首页的第一条推送就是一段抽象的鬼畜视频,他是不感兴趣,但它极其符合某个人的个性。
想了想还是没有点下不感兴趣,任凭那段视频在手机里循环播放。
视线刚从手机上转移,就对上了一双带着怨恨的小眼睛。
“我们萝卜是个公公猫。”宋时弈嘴里吐出来的话,冻伤了一只小猫的心。
相机被打开,怼着满是怨念的小猫咔咔一顿乱拍。要是萝卜的怨念能够凝成实质,宋时弈此时此刻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意识到无用的萝卜,闭上眼睛默默流泪,用意念逃离这个让它失去尊严的地方。
往后余生,它都将是一只不完整的猫,那样的猫生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落寞被天知晓,深有同感的乌云连忙赶来凑热闹,浠沥沥的雨也随之而至。
没有带伞的宋时弈被困在原地,隔着玻璃看着四处奔逃的人群。
一抹亮眼的红在暗色的街巷里格外吸睛,宋时弈紧盯着那道身影目送他钻进廊下躲雨。蜷缩紧握的手指彰显着身体主人当下不安定的心。
半空中飘起朦胧的薄雾,似是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不远处的两人目光相牵。
下一瞬又默契的错开了眼,不由得可惜彼此都不是对方要找的人。
手心的汗意凝成小型的水滴,遗憾与后悔交织,一时间不知道哪种情绪占据上风。
雨势渐弱,僵直在座位上的宋时弈恍然回神,同医生交流了一下萝卜后续需要注意的事项后,独自一人踏上回程。
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乱撞,无法靠自己排解,只好借助些外力。
自动感应门随着来人的身影向两边移去,步履不急不缓地向着目的地前进,可在靠近心仪的物品时又止住了脚步。
在他犹豫的瞬间,便利店又有一位顾客光临。
相较于他的举棋不定,那个人倒显得利落无比,将目光所及的商品全都丢进了购物篮里。
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生怕忘记买某样东西。
正在选购商品的谢祠眠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边,扭头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除了他之外,只有便利店值班的人员。
轻拍着额头,觉得自己大概率被宋父传染了疑心病。
确认好要买的商品都在购物篮里,谢祠眠走到收银台结账,礼貌拒绝了店员的入会邀请,拎起袋子径直走向门外被夜色抹去了身影。
下过雨后的街道泛着丝丝凉意,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有个人正蹲靠在那里,肩膀抖动的频像是笑得喘不过来气,又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从口袋里摸出新买的打火机,在手指的按动下跳出一团带着暖意的火焰,驱散着周围浓郁的伤感。
颤抖着将夹在手中的烟向光亮处靠近,却又在距离只差分毫时落下了手臂。
路面上的水坑接二连三地泛起涟漪,在昏暗月色的照映下毫不起眼。
等宋时弈收拾好心情抬起低着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勾着脖子撞进了满是爱意的怀抱里。
鼻间传来熟悉的气息,不须言语也深知对方的底细。
额头抵在对方的心窝,清楚地叫出那藏在口中许久的名字,“谢祠眠。”
“我在。”
被叫到名字的谢祠眠将人抱得更紧,手掌轻拍着对方因姿势而弓起来的背,耐心地低声附和宋时弈一遍又一遍,哪怕如今对方听不见。
他化身陌路囚徒偶遇的神父,倾听信徒诉说着近来的苦楚。
“谢祠眠,我还是做不到恨你。”
哪怕你是我痛苦的发源地。
“我还是不舍得停止爱你。”
哪怕你对我若即若离,弃之如敝屣。
说着说着,宋时弈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一段说给自己听的呓语。
晚风夹杂着凉意,吹痛谢祠眠的脸。
不可否认在听到宋时弈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不断地撞击试图逃出布满枷锁的囚笼。
一瞬间想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想告诉对方他真的没有带着欺骗,带着谎言许下承诺的誓言。
可他不能说,也不能这么做。
青年低下头在怀中人的头顶落下一吻,像是一朵雪花落入地面,寂静无声,无人可知。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拥抱良久,谁都没有提出要先放手。
感受到怀里人平稳的呼吸,谢祠眠才慢慢地松开了些力道,用着巧劲转身将人移到了背上。
走到一半驻足在了原地,玻璃上倒映的两人正互望着对方镜中的身影。
下一瞬,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
那晚的相遇就像是一场来去匆匆的雨,并没有改变谁的生活轨迹。
只是偶然会在某个地方来场巧遇,像是欲盖弥彰的一次约会,又像是光明正大的一次见面。
不再低迷的萝卜窝在宋时弈的怀里,气势汹汹地盯着站在对面的谢祠眠。
它在这个两脚兽的眼里感受到了威胁,刚想把自己给藏起来。就被迎面来的一双手穿过前肢抱起,高举过头顶。
一人一猫就这个姿势大眼瞪小眼,谢祠眠挑眉小样和我斗你还嫩了一点。
背景板宋时弈默默远离纷争,走到柜台给萝卜办理出院手续。没想到等待出票的短暂时间里,还能给他送上一份惊喜。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
【下午三点,鼎基茶楼207。】
低垂眉目掩去眼底掀起的波澜,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泄露了他如今的联系方式。
自我逃避没用,难得的安宁至此终结。
脑门传来一阵痛意,宋时弈随之抬头对上了一人一猫的视线,关心之意扑面无须过多语言。
“没事。”接过护士开的单条,宋时弈缓了一会才说了下一句,“下午有空和我去见一个人吗?”
难得听到宋时弈提出这种邀请,谢祠眠生怕宋时弈改口急忙点头,力度大到差点让怀里的萝卜以为自己要去往另一个世界。
“有空,当然有空。”
*
鼎基茶楼的包厢内,宋时弈和谢祠眠坐在一边,发出邀约的人却迟迟不见人影。
等得不耐烦的谢祠眠将宋时弈放在身侧的手握住,在桌下细细把玩。
一会儿十指紧扣,一会儿拿自己的手和宋时弈的比起了大小。
玩入迷的人,没有注意到宋时弈的眼神愈发的深邃诡异,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是没有生机的玻璃珠。
嘎吱一声,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来人似是一对新婚的中年夫妻,女人衣着华丽雍容大方,挽着的男人面相不显老气,举手投足间却有种不怀好意的殷勤。
二人在宋时弈的对面坐下,没有过多的寒暄直奔主题。
包里拿出请柬置于宋时弈不远处的托盘,女人做着新款法式美甲的手指轻点着桌面。
视线直白地在宋时弈和谢祠眠之间来回扫动,让人有种感觉自己像是摆在货架上在被人挑三拣四的商品,又像是被饥饿状态下的毒蛇所注视。
扑面而来的打量,让谢祠眠有点不自在,意识到身侧的宋时弈状态有些不对,他身体微侧将视线挡了大半,同样以眼神回击对方。
“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必要去参加您的婚礼,李女士要是忘了离婚协议上的约定,没关系稍后我让律师重新给您寄。”
宋时弈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一桌子的人神色各异。
“李女士,我劝您还是要擦亮眼睛,不要随便就被刷了绿色的黄瓜勾了心。”
茶桌被人用力拍动,杯子里的水随着力道溅出来了几滴,落在宋时弈的脸侧,像是落泪后留下的痕迹。
“几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女人红唇如烈焰,勾起的笑容和塑料花一样的假。
和你爸一样,宋时弈默默在心里接话,“彼此彼此。”
旁边的男人意识到不对,说起了场面话,“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咱们还是一家人。”
“你妈妈她只是想让你看看她如今过得怎么样,想让你放心罢了。”
“让我放心?”宋时弈直视着对面的两人,一字一句,“彼此互不打扰,那才叫才放心。”
“这句话是您当年亲口说的,希望您践行您的诺言。”
不再理会表情僵硬的女人,宋时弈带着谢祠眠走出了茶楼。
憋了许久的谢祠眠终于活了过来,对着新鲜的空气大口呼吸。
想到对答如流宋时弈,眼里闪过欣喜,直接蹦上宋时弈的背,双手像树袋熊一样勾紧他的脖颈,贴着对方的耳朵问道:“你能听见了?”
“不能。”
感受到喷在耳廓的气息,宋时弈侧头望向掌心握着的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是正在等待语音输入的翻译页面。
顺着视线看过去的谢祠眠这才反应过来,在包厢里的宋时弈为什么时不时低头看向桌面。
“你和阿姨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吗?现在的你难过吗?”谢祠眠将手上的力道加深,两人之间的毫无缝隙,仅隔着浅薄的布料,感受着此刻跳动的心。
将在背上乱扭的谢祠眠单手扣住,宋时弈才回答了这个问题:“曾经不是,我不难过,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小时候有过一段和平时期,那时的家还是有家的味道。一家五口和和美美,像是电视剧里那种完美家庭。
自宋父选择独自离家后,温柔似水的母亲在无形的压迫下变得面目全非,母子之间再也做不到和平相处。
血脉在他的眼里无异于毒蛊,年少时太多痛楚都是来源于他的生母。
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可惜他是个异类。
就像童年时那些玩伴所说,宋时弈是一个有爸妈和没爸妈一样的孩子,是一个只有爷爷奶奶把他当作宝的孩子
离别是宋时弈少年时期经历最多的词,父母留给他的是离去的背影和无尽的安抚。
他们会笑着说很快就回来,说着有多么深的想念,然后始终如一日地选择离开。
将贪婪关进密不通风的罐子,享受着当下能握住的幸福。
在别人是父母接送时,他没有羡慕。他会坐在爷爷的自行车上吹着微风,吃着爷爷给他买的糖葫芦,体会爷爷所给予的守护。
在别人穿着父母买的衣服时,他没有羡慕。他会穿着奶奶织的毛衣和奶奶编的鞋子,那上面的是奶奶一针一线穿成的爱,体会奶奶所给的温暖。
在别人开家长会来的是父母时,他没有羡慕。因为他知道陪伴成长的人和知道自己点滴进步的是爷爷和奶奶。
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他的世界里没有一点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宋时弈的生日愿望从来都不是爸爸妈妈早日回来,而是爷爷奶奶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一年复一年,许下相同的心愿,直至老人相继离世,也未曾许过有关父母的愿望。
毕竟从未有过的希望的愿望,何必浪费机会去奢求。
他会为了生病的爷爷而去求仙拜佛,为了诚心而一叩三拜,从山下磕到庙前。却不会为了宋父宋母做太多的祈愿。
宋时弈的心很小很小,小到有些人永远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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