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博古架,百里笑伸手探向后面的墙壁,果然摸到一块凹进去的部分。
巴掌大的地方,本就不甚明显,还有架子的遮掩,更是隐蔽得叫人难以发现。
可惜,百里笑不是一般人。没有了应试教育的“摧残”,她视力保持得相当好,加之有“内力”的存在,说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也不为过。
之前房里一直暗着,她又不是猫头鹰,自然只能等待。但沈栋回来后,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内里种种详情,几乎叫房梁上的百里笑一览无余。何况,哪怕他们上演那一场闹剧时,半点没提起有关账本的事,但下意识的小动作骗不了人,在谈及“生意”时,沈栋的身子总是不自主偏向博古架一侧……如此,推测出此处有猫腻,实在理所应当。
用了点巧劲儿,那一块墙面立刻翻转打开,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赫然摆着本不厚的册子。
百里笑拿出来随手翻开,发现自己居然看不懂一点。里面的内容是用暗语记的,乍一看和梦话没什么区别,好在她又看几页,总结出点规律,确认这是账本无误,总算没白跑一趟。
深吸一口气,她从怀里掏出块素色手帕,又打裤腰里摸出半枚炭笔,有些烦躁地咬咬牙,埋头认命抄写起来。
每到这种时候,百里笑都会格外怀念现代科技。
都不说能有个手机了……哪怕是那种谍战剧里的相机呢?但凡能直接拍下来,也不用自己在这苦哈哈地费劲。
心里掠过许多繁杂念头,百里笑手下一点没停,若是动作慢了,万一有人进来,她还得处理更多的麻烦。
电视剧里,和她同病症的角色都和人形计算机似的,高智商是出厂设置,过目不忘是基操,还能搞出个跟硬盘似的“记忆宫殿”来,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他们不知道、记不住的事儿。
但现实里哪有那么玄乎。
百里笑做过智商检测,纸面数据是要比普通人更高,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聪明——如果真是天才,那她不应该十二岁自学黑客技术,十三岁攻破五角大楼,十四岁成为世界首富?
可惜,百里笑最多算是个半步天才,有点小聪明,勉强够用,没让她暴富或是过上多好的日子,好歹是将自己装成正常人,不被社会排挤。
不过她能在正常人的世界里混得如鱼得水,一分靠自己的努力,剩下九分都脱不开姐姐的照顾。
可惜……
百里笑轻叹一声,揽回思绪。
她动作快,没花太长时间就抄写完毕,将账本放回,沿着自己溜进书房的路线原路返回。
回到下人们住的房间,百里笑装作刚从茅房回来的样子,一边拉扯着腰带,一边解衣爬上大通铺。抄录着账本内容的手帕被她卷进腰带里,除非有人上来扒她裤子,不然决计找不到任何东西。
一头倒下,因为任务完成,百里笑精神放松不少,伴着身侧其他下人或大或小的鼾声,她难得放空出神,脑子里浮光掠影地闪过一些往事。
有关21世纪的自己,有关这个世界的十三。
——然后猛然想起,自己听到“厉锋”这个名字时,心中隐隐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是十二从前提到过的名字!
百里笑猛地睁开眼,对上黑洞洞的天花板,又悄然合上。
看来不必急着回艮楼了。
沈家牵扯的事,实在比她料想中的更多、更有意思。
既然要暂时留下,百里笑就不能再做游离在沈家之外的透明人。
除去来的第一天,管家因长相对她多看了两眼,之后她就一直游离在人际圈子之外,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才能摸到点她的影子。来沈家半个月,哪怕是同睡一张铺上的其他下人,也只知道她叫做十三娘。
当初这么做,是为了速战速决不节外生枝。而今,她一转性子,有意无意和府中下人攀谈起来,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但都被她刚编造的“父母双亡,亲戚逼婚,初来不适应”的借口给混了过去。
无论什么年代,如此遭遇的女孩儿都不会少,是以这番说辞没叫人怀疑,一同在厨房干活的下人们很快接纳了她,没两天就言笑晏晏地一同聊起八卦。
百里笑为的就是这个。
她不是会说话的人。所以和旁人一起出任务时,从来都只管动手,问话的事儿自有像十二那样的人来做。
但百里笑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若是没点拿手绝活,也不能在现代社会里混得如鱼得水。而百里笑惯常耍的把戏,就是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永远都在捧场的倾听者。
无论是谁在说什么,也无论百里笑有没有听进去,她嘴角都会挂起浅淡的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认真地看向说话者,仿佛在聆听什么金科玉律,还时不时随着话语间的气口作点头和思考状,十分唬人。
在和沈家下人聚众聊天时,百里笑故技重施,虽然笑是笑不出来了,但依旧十分有用,没两天的功夫,就大致摸清了沈家的底细。
那夜沈栋书房里的动静闹得极大,下人们议论纷纷,哪怕管事三令五申叫人管好自己的嘴,但人的八卦心是无穷的,越是堵嘴,反叫人越想探究。
于是,百里笑很快从他们夹杂着代号和拐弯抹角指代的聊天里,打听到了一些之后的消息:
据说,那日在书房被沈栋捉住的小厮是三少爷院里做洒扫的,晚上的事儿一出,哪怕小厮不曾承认自己受三少爷指使,本就不受宠的沈三日子也过得越发艰难。
又听说,二少爷计划溜进沈栋书房的事,夫人和大小姐都提前知晓,非但没有制止他,反为其打起了掩护,那晚两人闹得大半个府邸不安宁,正是为此。而今出了事,夫人被严厉申饬,大小姐还关在祠堂里,至于二少爷?
……对哦,二少爷呢?
这几日,别说他们这些外院做工的,便是二少爷院里的,居然也没见到他本人。
百里笑抓住了问题所在。
那晚,厉锋定然一早就察觉到屋里有人,大概是沈栋先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这儿,所以每每顾左右而言他,但被厉锋和沈二的“聪明才智”反将一军。
厉锋将沈二绑上贼船,无异于“挟天子以令诸侯”,沈栋就是为了儿子着想,也不敢再起旁的心思。
那么如今沈二失踪了,会去哪?会去做什么?
还有那个小厮,又是谁的人?
了解得越多,百里笑越能感觉到,这姓沈的一大家子,可能没一盏省油的灯。
包括沈二。只是此球智商不够,明显坑自己的次数比坑别人的次数多,才叫人忘记他也不是什么省心玩意儿。
沈大公子作为长子,也是沈栋潜心培养的沈家未来继承人,年纪大出其他几个弟弟妹妹不少,常代替父亲在外行走,不怎么在家。尽管他和沈二一母同胞,但不知沈二是从哪产生了认知偏差,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兄弟两人的关系岌岌可危——当然,沈大少半点不无辜,最早撺掇沈栋放弃对沈二揠苗助长的就是他。
其中到底几分是为弟弟好,几分是为了自己好,谁也说不清。但百里笑在这点上,愿意和沈二一起,将沈大往最坏的方面想。
沈小姐和这哥俩是同一对爹妈,若说沈二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混球,那沈小姐便是个聪明机灵的混球,骄横跋扈比起沈二有过之而无不及,府里的下人见了她都要绕道走,生怕自己倒霉被她相中拎去院子里做活。
那名义上是干活,实际与折磨无异。
至于沈三少爷……
“我也是听人说的,”小丫鬟端着旧衣服,探头探脑打量周围一圈,确认没引起其他人注意,才小声道,“那个犯了事儿的小厮,还是当时三少爷看他可怜,带他进府的,谁能想到居然……三少爷就这么被牵连了。”
她很是惋惜地摇摇头,嘟囔道:“真可怜啊。”
百里笑看看她生了冻疮的手,还有皮包骨的单薄身形,心中陡然升起一丝荒谬感。
自己尚在挨饿受冻,居然还有功夫心疼那吃穿不愁的主子。
难以理解。
但百里笑也不打算理解她的想法,半点不在这个话题纠结,转而问:“那家伙就是做洒扫的?你打过交道没?”顿了顿,她补充道:“看老爷紧张的样子,不会把和他有点关系的……都拉去问一遍吧?”
两人蹲在洗衣房外的花池旁叽叽咕咕,路过的都只当她俩是得了空在摸鱼说闲话,横竖没什么要紧事,就也没人催促她们干活。
小丫鬟听了百里笑的危言耸听,吓得一踉跄,手里装衣服的盆差点飞出去,好在被“罪魁祸首”稳稳接住了,重新塞进她怀里。
捏着盆沿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小丫鬟心绪不宁地轻咬了下嘴唇,又欲盖弥彰地眨眨眼,干笑道:“不会吧……?他在三少爷院中人缘还不错,三少爷还十分看重……也没听说老爷申饬了三少爷……”
她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几句就跟蚊子哼哼似的,更像是给自己听的安慰。
这么看来,三少爷或许也知情,只是没像沈二那么憨,竟自己亲自动手,反而选择作壁上观。
百里笑拍拍小丫鬟的肩膀,“想来也是,不然早就鸡飞狗跳了,咱们哪还能闲得下来?是我多心了。”
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一样平淡,带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小丫鬟发白的脸慢慢转回了原本的蜡黄,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倒是你,十三娘,我瞧你这段时间活泼不少,只要和管事说,他肯定会把你调去少爷们的房里干活的,不必在这儿劈柴轻松?”
说着,她的眼神不自觉透露出向往。
“我手脚笨啊,”百里笑敷衍道,“主人家屋里哪个东西坏了我都赔不起,本来签的就是活契,做活反把自己赔进来算什么事?”
小丫鬟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是这个理……可惜你生得这么周正了。”
百里笑想打听的都打听到了,也懒得再和小丫鬟闲扯,正打算随意找个借口离开,对方却先被嬷嬷叫走。
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百里笑缓缓起身,还没往后院走几步,就被人叫住。
“你叫十三娘?”来者藏在树后,“身手很不一般,来沈家的目的也不一般吧?”
百里笑挑眉,“阁下听了那么久墙角,不如一见?”
那人也不矫情,当即现身,露出一张毫无记忆点的面容,和一身平平无奇的打扮。
只能看出,他不是普通干杂活的下人。
百里笑思来想去,也不记得府上有这号人物,便问:“你是?”
那人沉默片刻,说:“我是沈奇。”
百里笑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是三少爷啊。
这人也太不起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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