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使被迫生活在下水道里，也有推开井盖重见光明的夙愿。
银泉县虽然盛产混混，但当混混们长大，“回归家庭”了，还是会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要和社会上游手好闲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这不难理解，即便是流氓也会教育自己的孩子，“做个好人”而不是“做个流氓”。
相灵看起来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个，她相当“乖”和“听话懂事”，甚至在家庭和学校都没什么存在感。
令人惊讶的是，她融入“混混”团伙的姿势相当自然。
不知道哪天起，已经成了大混混怀故地盘的熟客……
??
灰色泛着金属光泽的巨大招牌，两个机械齿轮兀自嚣张支楞出来，周围一圈变色灯带环绕，中间四个大字张牙舞爪——“机械骑士”。
——这是一家汽修店。
老板年轻时是个不学无术的文艺青年，还身患绝症——中二病，治不好的那种。如今成熟了，心底那点“众人皆醉”的劲儿还没散去，他不允许自己的店取个诸如“老陈修车”之类的庸俗名字。
虽然总得和来往顾客解释，我们是一家汽修店，而不是卖机械零件的，但老板还是保持着这个招牌，死命不改。
“老陈老陈！我饿死了，有没有饭吃，晚上吃什么？！”
“机械骑士”门口，一个正儿八经的“黄毛”风风火火闯进来，边跑边叫。
陈老板正对着手中的《脂砚斋评红楼梦》独自垂泪，很不想搭理来人，他嘴角一撇，刻薄的话倾泻而出：“叫叫叫，叫什么叫！那么大声，我是聋了吗？还有，你是猪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跑那么快干什么，狗咬你屁股了？”
“黄毛”挠了挠头，表情有点楞：“啊？你说啥，我没记住啊……”
此“黄毛”还算有自知之明，他总觉得，自己要是能一次性听清老陈骂他的话，就不至于只是个中专文凭了。
哦，准确的说是中专肄业，他上个礼拜才知道那个字不念“肆”。
陈老板愤愤看他一眼，合上手中的书，不屑和这种没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的小混混计较。
他小心将书签别好，仔细的收起来，转身进厨房做饭去，边走边用银泉县特有的亲切文化回应：“吃吃吃，吃不死你！天天饿死鬼投胎似的！”
“黄毛”对此亲切习以为常，并不生气。
他大名黄宇涛，算是怀故的小弟，四下扫了一眼，和坐在书桌前的相灵打招呼：“呦，灵姐。晚上好啊，我哥呢？”
相灵正在写学校布置的作业，最后一道数学题大题答案呼之欲出，她没有抬头，只用笔给黄宇涛指了个方向。
黄宇涛也不介意，嘿嘿笑了两声，奔着他大哥方向去了。
“哥！哥！吃饭了！”
不大的洗手间传出“哗啦啦”水声，怀故没关门，黄宇涛直接闯了进来。
掉漆的黄色木门撞上灰墙，又震掉了两块漆皮，显得越发斑驳，可小混混压根没注意到。只有遥在厨房的陈老板心疼，吼黄宇涛：“你个遭瘟的，给我轻点！”
卫生间面积不大，挤两个男人更加逼仄，于是黄宇涛堵在门口看着他哥。本该洁白洗手台度了层岁月的黄，但依旧可以看到鲜红打着旋被水流冲走。
黄宇涛一惊一乍：“哎我操！哥，谁把你打成这样？”
镜子前的怀故抬眼，他只有嘴角青了一块，血大多是拳头上沾的，不是自己的。
怀故拧上水龙头，扯了块布擦手，言简意赅：“和西边的人起了点冲突，好几个住院了，我不算严重。”
黄宇涛点点头，眼神崇拜盯着怀故背影。
作为血气方刚，港片看多了戏瘾大发的中二青年，黄宇涛很想为“帮派”建功立业！可惜因为未成年，怀故不许。
谁能想到，开车都不需要成年的年头，流氓入职居然需要成年！
不过见识过怀故在血拼里的飒爽英姿之后，黄宇涛还是毅然决然“卖身”给了怀故跑腿打杂。
原因无他，怀故太帅了，太“男人”了！
洗把脸用不了太多时间，不多时，怀故走出洗手间，棱角分明的脸上还带着水汽。
相灵正在收拾桌子。
汽修店不大，陈老板不是多整洁的人，他只能做到在外人眼里的杂乱中快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桌子多了会被陈老板变成杂物堆，所以只有一张，之前是怀故在用，有时候放些机械零件，现在让给了相灵。
不过吃饭还是得用这张桌子，不然四个人端着碗围成一团蹲着吃，即便是流氓，也太不体面了。
不用回头怀故都知道黄宇涛奔着这边来，他随口指使黄宇涛去厨房端菜，然后自然地走到相灵身边坐下：“别忙了，坐。”
这男人总是会选择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下，但又和她保持着十分克制的距离。
相灵抬眼看他，无奈浅笑：“我还没干什么。”
只是写完作业，刚收拾了个桌子，还都是自己的东西。
正因如此，他才没好意思上手帮忙。怀故点头，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夹在手上，没点着。
作为混混老大，怀故话并不多。但接触时间长些，相灵发现他只是看着凶，其实不难相处。
两个都不算活泼的人凑在一起，气氛竟然并不尴尬，也是奇景。
陈老板手艺高超，做菜也舍得用料，难怪黄宇涛被他骂，还持之以恒过来蹭吃蹭喝。
两碗米饭下肚，黄宇涛吃了个半饱，终于有空鼓着腮帮子说话，他含糊问：“哥，你今天打倒几个人啊，有几个进医院了？”这家伙好像貔貅转世，话多吃饭也不露出一粒米。
怀故注意到相灵吃饭很斯文，还很有条理，通常一口菜配一口米饭，腮帮也不会像他们一样不雅鼓起。
因为只留半个心眼在身上，饭吃得漫不经心，过了好一会，怀故才反应过来黄宇涛问了什么。他反应及时，一脚踹向黄宇涛的凳子，皱眉：“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黄宇涛委屈：“哥，我吃饭呢你还踹我。”这样说着，他又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怀故无语：“别装，我没用力。”
黄宇涛肯定他的话：“是，你用力我人都飞出去了。”
怀故：“……”
怀故后悔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当个哑巴！
忽然，温软的触感从手背滑过，是相灵在碰他。
女孩看着桌上某个方向：“怀故，陈老板做的红烧肉好吃，你尝尝。”
还不等黄宇涛再次嘴贱，他突然发现怀故已经把最后一块夹到了自己碗里，于是只能哼哼唧唧对着旁边的排骨暗暗使劲儿。
灵姐是在维护他哥吧？所以故意和他抢红烧肉欺负他！
……
天色渐黑，相灵该回家了。
怀故拿起摩托车钥匙，听相灵和他们告别。
看得出来。相灵不长在别人家吃饭，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对陈老板微微欠身：“谢谢陈老板的招待。”
陈老板摆摆手：“别客气，实在不好意思，你的饭钱我可以从怀故工钱里扣。”
相灵是怀故带来的人，虽然没说过彼此的关系，但显然他们之外的人已经心照不宣。
相灵看了怀故一眼，男人没有表情，她说：“好。”
怀故侧身插兜站在相灵身后，没说什么，只跟着点头。
经过吃饭被骂，洗碗劳动改造后，黄宇涛痛定思痛认真复盘，意识到怀故可能是不想在相灵面前暴露出他作为“混混”的一面。事实上，此番认识还有陈老板的点拨。
黄宇涛期期艾艾插话：“灵姐，你别嫌弃我们啊，我们和其他混混不一样的。我们不收保护费，也不随地打架。连老大都在汽修店打工赚钱……”
相灵微怔，然后笑了，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我知道的。”
怀故站在“机械骑士”门口，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闻言，他无声捏紧了车钥匙。
活泼的读者朋友可以聊聊天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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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下水道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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