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下是森森白骨。
李爻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昏倒,他喉咙里哽着,想叫都叫不出来。
这是什么……这……
他的思维极速旋转,自己该不会是偶然碰到了什么抛尸现场吧可是谁会把尸体藏在这里?!
而且这骨头好碎,看起来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压过。
李爻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蹲下身来,用手电筒仔细照过去。真是怪了,这种天气放一堆骨头,居然没有人觉得有异味。
所幸骨头都不大,最起码比人的骨头要小,零零碎碎的,上面都有很明显的啃食痕迹。
李爻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最起码不是食人族。
然后,他在骨头堆的旁边,看到了又一堆东西,毛茸茸的。
他蹙着眉头盯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东西、这东西不就是!
不就是鸡毛!
那骨头就是鸡骨头?可是谁有这闲情雅致,跑到山上来只为吃一只鸡呢?再说了,这里没有灶台,是在山下做熟了,还是直接……
直接生吃?
李爻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龇牙咧嘴地从祭台下面出来,余光无意中扫到了鸡毛虚掩着的的洞口。
李爻:……
李爻在这里玩到大,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洞口,山上的小动物掏出来的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一般来说,动物都会避开人的。
他大着胆子,伸手摸了过去。
鸡毛已经凉了,湿乎乎的,李爻不敢多想,也不敢去寻思这是口水还是血。他忍着恶心,在里面掏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不大,很润。李爻收回手,打灯一照,是一块玉。
小小的一个,没什么收藏价值,甚至就可以随手抛给小孩随便玩。
但是这并不重要了。
李爻面色沉重地放下手电筒,灯光对着自己,然后把自己的项链解了下来。
他的项链是姥姥从庙里拿回来的,是山神赠给刚出生的孩子的,独一无二,并且将保佑这孩子一生。
现在,在刺眼的白光下,李爻还算镇定地把两块玉放在一起。
一模一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颤抖着慢慢吐出。
此时此刻,他真的好希望姥姥是被骗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保佑的玉,一切都是批发来骗人的,都是一个模子浇铸出来的;但是没用,因为其他的孩子们的玉都是不一样的。
李爻这一块原来也是,只有他的玉里面有一丝丝红絮。
然而他在一堆鸡毛里摸出来的这一块,连红絮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
今晚的气温并不是很冷,但是李爻只觉得通体阴寒,如芒在背,浑身不适。
他抬起头,山神像正微微笑着。
李爻跟他对视,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山神,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的一切都奇怪得让我无所适从,到底什么是真的?
他罕见地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几分脆弱。年少时候,他与山神诉说过太多悄悄话,现在,他还在下意识依赖这块慈悲的石头。
寂静的正殿里,模糊的香味又款款地萦绕在了李爻的身边,只是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个。
蒋明晟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山神像中。
李爻张了张嘴,眼睛里满是震惊。
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蒋明晟”仍然微微笑着,说话了:“爻爻,你来了。”
李爻:……
这什么?村子里科技发展到能用投影仪了?哪来的声音,谁在说话,我又在做梦吗?
真是梦就好了……
李爻硬着头皮回答:“你是蒋明晟吗?你为什么会在那上面?”
他心里想,虽然你是我敬重的山神……但是你为什么要化一张、一张我初次暗恋的人的脸,做冒牌货想干嘛?
“蒋明晟”像是看透了他的念头,居然飘飘然地从上面下来了!
只见他身姿摇曳,如同壁画中飞天一样,长袖飘飘,轻轻地飞下,又轻轻停在李爻身旁。
无人的寺庙,寂静的夜晚,心上人的脸配上诡异的神像……让李爻诡异地想起来了小时候看过的聊斋志异。
按照走向,他现在应该被蛊惑,然后永永远远离开人世。
不过“蒋明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简单地在他身边转了个圈,很单纯地让他把自己看看仔细:“你看我是不是?”
李爻也像个人机一样,目光真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不像。”
“蒋明晟”听完之后,咯咯笑了:“没错,我们不像。”
他往后一跳,又回到了祭台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爻:“我谁也不是,知道吗?”
“什么意思,”李爻看着他,“你不是山神吗?白天也是你捣……你做的?”
“蒋明晟”沉默了很久,久到李爻感觉自己的脚都站得疼了才开口:“你希望我是山神吗?”
真奇怪,明明是石像,却做出了如此温婉的表情。
在李爻的眼里,他甚至连肌肤都细腻了起来。
好像蒋明晟真的成为了山神一样。
对着这张脸,李爻一是说不出来重话,二是做不出来撒谎这种事,于是李爻又摇摇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能自私地对你的身份表示期待。”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吧?他真的不想蒋明晟从自己身边离开。
但是神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满意地笑了,语气里深含包容:“好孩子。”
他手一挥,李爻手里的两块玉都猝不及防地掉下来了。
“啪”地一下,不符合常理地碎成了粉末。
神说:“走吧,现在下山去,一会儿姥姥要找你的。”
李爻不由自主地调转了身体,尽管他并不想这样,但是腿已经迈开了。
他的问题……山神还没有回答。
然而就在他僵硬着走出没多远的时候,背后突然发出了奇怪的震动声。
与此同时,他恢复了身体的支配权,顾不上丢失的手电筒,急忙扭头看过去。
世界轰然倒塌。
而李爻,还算灵活的李爻,此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为什么……明明没有光照,为什么能看得这么清楚?
他惊愕地往后退了几步,目光所及之处泛出了寸寸黑影,正亦步亦趋地向着坍塌的正殿爬行,行动迟缓,却异常坚定,直直地往废墟前进。
如同朝圣。
爬行?
那些都是什么……是动物吗?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思考,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必须要离开了,不然发生什么他根本就承担不起。
李爻沉着一颗心,默默地逆流而去。
山神庙崩塌的事情一大早就传开了。
这件事对于信仰山神的村民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村长正焦头烂额地在家里指挥工匠们再赶制出新的神像,好立起来,接收信徒们的愿念。
事情太多,李爻就不好意思地向朋友们提议先回家。
“真是太不凑巧了,”李爻学着大人,装作一副头疼的模样,“接下来估计没办法好好招待……而且村民可能会有点偏激的流言,只能拜托你们先离开了。”
许长英啧了一声:“多大点事,我就说昨天陈升放屁要坏事。”
陈升正收拾行李呢,听他这么说一脚踢过来了:“又乱扯你爹。”
程佳跃:“我看就是你屁崩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你放了个屁,那边就塌了。”
眼瞅着三个人又要手脚乱缠打在一起,李爻及时插进来:“等回去,我再请你们吃饭。”
陈升:“这咋好意思!”
许长英:“这才是我爹,陈升可以被逐出家门了。”
李爻把他们送到车站,跟他们挥别,许长英突然说:“蒋明晟呢,不跟我们一起吗?”
我也想他跟你们一起走,但是我还没有找到他。
早上用蒋明晟去帮忙给搪塞过去了,实际上,昨晚出门之后,蒋明晟根本就没回来过。
李爻还是笑着对许长英说:“他跟我一起走。”
本来他打算等送走朋友们,就自己再去找找蒋明晟,但是回家之后,他立马被姥姥叫住了。
村里许多人都跑到山上去帮忙了,所以这个热闹的时间难得冷清了起来,只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出没。
姥姥就站在他们中间,阴着脸等李爻回家。
说阴着脸也许有些过了,上年纪的老人皮肤都是松松垮垮的,不做表情的时候,嘴角一耷拉,就是一副极生气的模样了。
“李爻,”姥姥绷着一张脸,表情并不怎么好,“你昨天去哪里了?”
当事人正背着自己的书包,像刚放学的普通学生一样,满脸都是被大人质问的迷茫。
程度和被妈**评只会玩手机不学习的孩子们差不多。
李爻真是用尽了自己的演技,还为自己捏了把汗,试图浑水摸鱼。
谁知姥姥把自己手里刚买的菜一把扔在了他身上:“死小子还跟我装!”
啊哦。
李爻尴尬地笑了笑,没瞒过去。他把散落一地的菜捡起来,默默码好:“姥姥,我感觉我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姥姥看起来真想跳起来打他:“又说什么浑话!”
但是李爻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悲伤,他颤抖着眼睫毛,低着头看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眼睛里却是一片火焰在燃烧。
他不知道这团火是什么,又为什么围绕着他姥姥不停跳动。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出口,他不想做怪物。
李爻勉强笑了笑:“这笑话好玩吗,哈哈……”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和眼泪。
【一万岁】:我已经回家了,你别来找我。
………
鼻头一酸,李爻的泪水噗噗就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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