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千鸟百八级

只有一个窗户的房间。这是姬川辰美出生点(HOME)的形态。不知道第几次,青年睁眼,与家徒四壁的满目纯白相接。在这个空荡荡的立方体内,能被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四方的矮桌,青年一开始就跪坐于前,其上放着一张稿纸、一支笔。时间流逝的感觉也一并消失了,因为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唯一可用以参照的,就是窗户与门,他在屋内,一个不变的空间内部,而窗外,是不定的风景,光怪陆离的世界,从草原到都市夜景,应有尽有,有时蒙太奇地拼接在一起,让人只觉得它仅是幻象,投映的是远方的海市蜃楼。

不是所有人都会率先来到这样的地方。没准只有他一个人如此。龛内的出生点因人而异,不好说是不是最接近使用者意识雏形的模样,但至少不会呈现出与其性情相悖、致使其惊慌失措的形态。就姬川所知,比较主流的出生点有房间(其中自家卧室占了大半,像他这般空旷的鲜见)、列车(环状线居多)、子宫(容器内的温暖水池)、河流(桥与摆渡船)等等。一定程度上,与人们假想的死后灵魂居所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姬川恍神的间隙,他听到了振翅的声音。是白鸟。他习惯这么称呼它,但实际上他从未一睹其真容。只有像刚才那样,在觉察到风压后,赶到窗边,看见从上空投下的巨大阴影和像雪花飘零的白色羽毛。又或许,对方根本就不是鸟,而是更伟大、更恐怖,属于更庞大那一类事物中的什么,而他贫瘠的想象力为了保护他的理智,才捏造出如此平易近人的生物。

他终有一日可以与白鸟相见吗?姬川辰美不知道。但白鸟既然出于他的意识,那么理论上他应该一直与它在一起才对。

青年提起了笔。眼前空白的稿纸催促着他写下点什么。

值得一书的是,他绝不是因为想要获取灵感才埋头龛内,他很清楚,这里所展现的内容不会比他清醒时知道的更多。倘若真的想要寻求刺激,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力行会更奏效。而如果只是观赏风景的话,他只有一个窗户的房间就已经满足这一点,像一个片单随机的家庭影院。所以,他在龛内寻求的东西出自更深层的理由,正如他向神宫拓也说明的那样,这是疗愈的机器,把“疗愈”一词换成“治疗”也不为过。他的心生病了。

一种无根由的被反复背叛的感觉让他畏葸不前。也许《山茶自刎》的出版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世俗意味上的成功不但没给他带来任何喜悦,反而加剧了他的怀疑,对自我能力亦对市场选择。那部作品远不及完美,客观来讲,只是中上的品质,但可悲的是,他现在竟也写不出比那更好的东西,不仅如此,他甚至陷入了一种失语的境地,不是他穷尽或极度珍爱词语,而是词语抛弃了他,他在一夜之间忘却了呼唤它们的方法,抑或是呼唤了,无词响应。随之而来的,便是信念受挫,如果尚没有达到信仰崩塌的程度的话。

姬川辰美认为,唯有长□□入胸膛,再将其赤手拔出所带来的苦痛才能填满他所丧失的那一部分所留下的空洞。而血液为他代辩,是他没能说出的话,没能流下的眼泪。长枪与血,他在龛内找寻的便是它们的替代品。

他决定好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千鸟百八级。

龛内自带的场景之一。在刚开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当其是熊野古道和千鸟居的结合体,望不尽的朱红鸟居和楼梯沿山道向上,两旁是参天的原始古木,苍翠蓊郁。那个场景没有山顶,鸟居和楼梯永不终止,数量远超过千。所以,使用者只当其是给朝圣和爬山爱好者设计的休闲地图罢了。但是很快,就有破解其真意的人出现了。线索正是名称中的百八二字。

在心中默数攀登的级数,在第一百零八时停下,眼前的光景就会发生变化:无尽的阶梯不再延伸,一块平地取而代之,几步之外,可参拜的“重轻石”便映入眼中。格局上完全依伏见稻荷大社的重轻石而建,两个石灯笼对称地安置在钱箱两侧,灯笼顶端上的宝珠可以被抬起。唯有心中所预想的和实际所感知的重量觉得一样重时,参拜者才被允许进入下一个地方,与能否实现许愿无关,而更像是一种对信徒虔诚程度的清白测试。

姬川辰美用笔在纸上写下了这五个字。

转瞬,他就站在被森林围绕的阶梯上了。绿、红、灰三色蔓延在他的身前和身后。经过好几次练习,他已经能够不受大大小小的鸟居干扰,心无旁骛地数到108了,随后轻重石的参拜所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作为意识的他,身上显然不可能有真实的五元钱,但正是同样的原因,只要他坚信有,他就可以从自己的裤子里拿出那枚闪耀着铜色的硬币,然后投入眼前的木制钱箱里。像魔术师施展技法般,姬川辰美如愿在口袋中摸到了那枚坚硬的扁圆金属。

在箱内传出清脆的响声后,与神明结缘的仪式正式开始。

他毫不犹豫地走到右边的石灯笼前。

在这之后的世界,他从没能在龛中亲眼看过。只听说是被樱花环绕的大修前的清水寺与三年坂二年坂。作为京都住民,这照理对他来说并不新奇,想要巡礼神社佛阁也不是什么难事。真正让他执著于此的,是出现在清水寺上的人,也是传闻中这座龛的神明。

“爱音大人。”他轻轻念出那个名字。后知后觉方才向神宫拓也说明时有不正确的部分。BOX并非是只有物的世界,里面还有另一个也是唯一的存在:戴着能剧翁面的长白发“青年”,时常以白式尉、父尉、黑式尉、延命冠者之一的不同身份出场,站在清水寺上起舞。说是青年,玉虫制造官方从未给个正式说法,仅在一周年时披露了名字,也没有人见过其翁面下的真实容貌,只不过但凡见过其祭祀舞蹈的用户都不约而同地如此认为而已。

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不知虚拟与否的角色,姬川辰美是不会将其奉为神明的,但是在他的身边好友也通过了重轻石试炼之后,他不稳的内心果然还是受到了些许动摇。他人能做到自己却做不到的焦虑在学生时代起就深深扎了根,放到今天,对自己的一技之长突然失去信心的时候,一个与之并无直接关联的测试,仿佛也能在冥冥中影响什么因子,决定他究竟是一时状态不佳还是真的没有才能。

就这样,他想要见到爱音大人。不管对方究竟是神是鬼,恰有其人还是凭空捏造。姬川辰美把双手放在了灯笼宝珠的两端。他想道,如果对方真的是神明的话,此时一定可以洞穿他的想法吧,像他这般不虔诚的信徒,对方岂有为他开启境界的道理?本身鸟居的正中也是神明的通路,旁边森林的泥地才是他的步道才对。转念,他又想起家中那本刚拆封还未阅读的爱音同人本。那不是一种亵渎吗?还是说一种被允诺的狂热之爱?

姬川辰美越发不明白了。他搬起了石头。

刹那间,眼前的参拜所不见了。他又回到了无穷无尽的阶梯上。

“千鸟百八级只要失败一次,当天就再也到不了重轻石那里。”

友人的话蓦地在脑内响起。

青年茫然地站在原地。只记得业已消失在掌心的重量无比沉重,比他所想象的还要重上百倍。而神明无言,把他拒之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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