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起誓。因为那要不给人一种不真诚的感觉，要不根本没有用。真正下定决心的人哪怕不提只字，也能够卧薪尝胆破釜沉舟。关键是行动还有专注，李白坚信。所以过去遭遇的种种困难从未难倒他，无非就是先冷静审视再拆分最后逐个击破。有目标的工作都是简单的，因为它有一个固定标准，而他大学起追求的艺术则不是那么一回事，尽管他现在放在后者的时间也不多了，这之间有一个难解的平衡。不管怎样，他首要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不说是干活机器，也至少是个心无旁骛的劳模。但是此刻，他却无法撇除那些充盈他脑海的杂念，以至于他想对天发誓，他是第一次在出差中如此神游懒散。
可能是因为常识在方才失灵了，李白试图解释，他尚不曾走到像这样穷途末路的地步，在理智给出一个好方案前，潜意识就慌不择路：他所熟知的那个世界的记忆，如死亡迫近时的回马灯，一帧帧闪烁着，无论是大洋彼岸圣诞节还是故土的饭菜香，在这个节骨眼上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而他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就好像在暴雨天任由积水没过脚踝，那些推动过的门再次开启——
他看见了卡斯帕尔的背影。也许是谈话告一段落的间隙，无论是青年还是熊猫头套都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他又上前走了几步，才看清了青年为何保持着低伏脑袋双手鞠起的姿势。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虔诚又惊心动魄的画面——卡斯帕尔闭眼高捧着一颗头颅，额头抵着透明箱子，若没有这层包装，李白相信对方会直接与之相贴。尽管面具纯白得一尘不染，他仍洞悉到一种血腥的色彩，断头的意象从中作梗，自那些截面和空洞的部分流出残忍的哀艳，仿佛对方获得的正是其要求钦点的。而当李白再定睛看时，卡斯帕尔已经重新把礼物包起，向他点头致意打了招呼，而刚才那道笼罩其周身的神秘的光芒，如非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么就尽数被对方吸收了，原本能在青年身上感受到的悲伤气质偃息了，而更平静内敛深不可测，像天然的美器。
待对方离去后，熊猫头套的代理人开始交代把他叫到这里来的理由。绝不是礼物相关的问题，此刻他的父母应该已经收到了钱。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孝顺思想作怪，只是简单地支付自由的对价。
“新年有什么计划吗？”上司问。
“西历的没有，农历春节要回上海。”李白答。
“今年过年是不是比往年要早？”
“是的，1月31日就除夕了。”但李白心想对方绝不是和他在唠家常，虽然他确实好奇对方是不是他的同胞，或是别的原因才那么喜欢熊猫，“从现在开始到过年我都没有安排。如果有适合我来完成的任务，您尽管说。”
“是这样的……”对方顿了顿，也许是觉得起的头太大，又一改曲折的套路，“有一个最适合李的任务，要麻烦你跑一下中国的南方。”
“有多南？云南？”
“没那么南。”
“……”
“……”
一丝诡异的沉默后，熊猫人都在头套里笑出了声，也让李白不禁汗颜他的上司莫非是个冷笑话爱好者。
“广州那边。”上司看起来也不想和他继续玩地理猜谜，“有一个花鸟市场需要你调查一下。”
“那里怎么了吗？有什么生物变异种之类的要做成标本吗？”
“不是。”上司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是人的问题。爆发了集聚性的眼疾。”
“是新闻里报道了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没有。但本身李你也不看新闻吧。”熊猫人语气无奈。
“说得也是。”李白面不改色，“所以它现在还是个传闻状态吗？”
“可以这么认为。”
“那我的目标是什么？”李白问，“不仅仅是写报告吧。具体是要找人还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问题所在。”熊猫人说，“需要你实地调查完再决定。”
“如果我判断下来什么都没有呢？”
“那就好好享受假期吧。”
“听起来不错。”李白抿起嘴角，心中涌起不安，“但一般说来，这种情况只会更严峻才对，就像是三无跳伞。”他顿了顿，“先让我看看资料吧。视情况，我还需要风险评估和保险，谢谢。”
“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可以拒绝。”
“没事，我可以去顺德溜一圈吃吃喝喝。”诗人盘算，“况且这个任务对中文有要求。除了我，会里应该也没有别的合适人选了。不然，卡斯帕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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