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半小时前，我掉在了这里。虽然没有着陆的记忆，但我确实是从空中掉下来的，就像爱丽丝的兔子洞一样。”
李白一边解释，一边带领着见波界和神宫拓也往他所说的边界走去。
“万幸没有摔死或者骨折。在确认自己没事后，我试着探索了一下，发现周围只有沙子的样子，枯草、仙人掌、蝎子、响尾蛇，什么都没有，就只是沙子。本身这里的温度也不炎热，不会让人想出汗或口渴。老实讲，我觉得五感是被削弱的，看到的东西也雾蒙蒙的，像泛着一层光，这一点倒是和做梦很像。”
“那为什么排除了这一可能性了呢？”拓也问。
李白看了见波界一眼，“不知道。只是觉得我没有睡着过，而且身上背包里的东西没少，手机的时间也继续在走。当然，信号是圈外，打不了电话也发不了消息。”说到这里他突然自嘲地一笑，“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分明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却觉得自己没死……但我确信它不是一个实在的地点，因为根据我的调查，广州花鸟市场的地下没有这样的空洞。之后见到了两位，更证实了我的推测，地理位置上相差太远了。只不过那时候，我没有想过自己会走不出去。”
“什么意思？”
“一会儿见到那片海的时候，你们就明白了。”李白低头看了眼手机，“大概再走个十五分钟左右吧，这边。”
天色在寂静中逐渐黯淡下来。
等见波界发现不再有沙子延伸出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眼前那片无声又静止的漆黑边界，就是李白口中的海。看起来就像是两片扇贝壳打开的一条缝隙，晦暗的墨色夹在上下的纯白之间。
“这是水……？”见波不确定地问。
李白摇了摇头，“你摸摸看就知道了。”
在说话的间隙，神宫拓也已经把手伸入了那不起波澜的黑潮中。
“咦？”他忍不住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
“界人你也快来试试。”对方招手催促道。
“好吧。”
见波先是谨慎地用手指轻触了表面，意料之外的感觉让他又将信将疑地继续往下探，然后蹙着眉缩回了手臂。
“如何？”已经是蹲在“海边”的拓也问道。
“我原以为它会很冷……”界如实回答，“但实际上它既不冷也不热，比起水，更像是某种黑色的物质。”
“是不是超神奇的？！”神宫拓也亢奋起来，“和阴影一样。”
“但是它的性质和普通的影子不同。”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李白补充道，“证明的方法也很简单。”说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强光手电筒，推下开关，一瞬刺目的白光差点闪瞎了另外两人。他将那束光炬对焦到黑色的海面之上，“就像这样，什么也不会照出。即便你把它直接放在水里，也是相同的结果。”他走上前去示范，把拿着手电筒的手整个浸下去，光一潜入水面就消失在了黑暗里，“但它又没有真的吞没，或像黑洞那样撕裂物体。不然我的手，和你们刚才的手就遭殃了。”一脸平静说着什么可怕事实的李白淡然地缩回手，一瞬复明的强光这次晃得人心慌。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说啊？！”拓也显然被吓了一跳，就连界也感到一丝后怕地点了点头。
“因为已经知道了没什么危险，所以才没阻拦你们。”李白关上手电，“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活着不是挺好的事情吗？”竟让人无法反驳。“这里的现象没法靠常识来理解。所以在和你们相遇之前，我提出了一个构想。正好我们现在也一起来验证一下。”说到这里，散着发的青年四周张望，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有了，在那边，跟我来。”
见波界和神宫拓也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和李白沿着“海岸线”走了五、六十米。只见领头的青年突然加快脚步，踩进了“黑色的水中”，最后在某个漂浮着的红点前站定。
“嗯？那是什么？浮标？”神宫拓也睁大了眼睛。
“在那之前，你们有发现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吗？”
“……它不会沉下去？”见波界不是太有把握。
李白点了点头。
神宫拓也却倒吸了一口气，“可这不是水，应该没有浮力才对。”
“确实。”说着李白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塑料水瓶，然后松开了手。刹那间，瓶子就掉入脚边的阴影，看不见了。然后他弯下腰，在暗中摸了两下，才把它重新捡起。“如果是普通东西的话，就会像刚才一样，直接沉……不，掉下去。”
“但是那个红色的东西是特殊的。它到底是什么？”神宫拓也警觉起来，抱着双臂，“以及有什么注意事项一口气说完吧。进实验室前先阅读须知才是正确步骤吧？”
气氛眼见紧张起来，但李白丝毫没受感染的样子，依旧不急不缓地以自己既定的顺序解释起来：“我刚才所说的构想，准确地来说，是两个。第一，如果这不是水的话，它到底是什么？通常我们会立即想到它或许是阴影。但我们已经用手电筒实证了光并无法照亮它。
倘若第一发现人是寺而不是我的话，他应该能给出更科学的推测。但对当时的我而言，常识已经失效，对深奥的物理亦不熟识，只能以自己知晓的语言重新理解眼前的一切。
最终，我的答案是：眼前这片黑色的海是不可视的。和它能不能吸收光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不可视的，一个无限近似‘黑暗’的概念。然后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也许偶然发现了这个空间的本质，那就是在这个世界里只分为可视和不可视的，看得见的东西在阴影中也有轮廓，而看不见的东西无论怎么用光照也不会现形。就好像电影里描绘心理场面时浮现在空中的面具，并不是有光照到了脸才明亮，在那一幕里，面具不需要身体就能独立存在。
那不祥的黑潮正是那条看不见的眼睛的边界。
但真正可怕的，是我的第二个构想。”说到这里，李白捡起了那颗漂浮着的红球，“之前我把它放在这里的时候，它还在岸上。你们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黑暗的部分仍在扩张。吞没这座沙岛只是时间问题。”神宫拓也答道，“说起来你那颗球的位置不会变吗？”
“不会，我验证过了，它只会在原地浮起来。”李白肯定地说道，转而神情又阴暗下来，“这颗球或许就是一切的万恶之源。我正是拿着它才掉下了洞里……”
不知为何，见波界竟觉得对方手里的东西有些眼熟。
“啊。”
他想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了。
“李，能借我看看吗？”
“没问题。”
青年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圈。这个手掌可盈握的大小、陶瓷的质感、缺釉的斑驳……不会有错的。
“这个我认识，是龙鱼浮球。”
重新抬起头时，却发现两人正以惊异的目光看着他。
于是见波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是放在鱼缸里防止龙鱼掉眼的人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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