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拜山神要恭敬,不然不灵验,还说山神能听到心里话,上香一定要虔诚,秋棠听得左耳进右耳出。
她偶然看到溪边有人洗澡,她跟她奶说,她奶还骂她说小孩不准乱说话,装神弄鬼。她不服气,再回头发现人不见了。
想到这个,秋棠又走神了。
她就是看见了,她没骗人。
盯着落进小铜香炉的香灰,她满心不贫,一直想着溪边那人,就是他害得她奶走一路训她一路。
想着想着,她又有点脸红,虽然只看到半张脸和一个背影,但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
“叮铃。”什么声音?秋棠抬头,看见自己刚刚想着的那人就盘坐在自己前面的高台上,她连忙喊她奶快看,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身体也动弹不得。
秋棠这时候是有点怕的,她挣扎着想叫她奶快跑,她奶还在低头念叨,根本没发觉高台上多了个人。
伴随着一串铃铛声,那人走下来,明目张胆地晃过她奶跟前,站在惊愕的她跟前。他弯下腰,离她很近,食指抵在她嘴唇中间。
她第一次离外人那么近,一时不知所措,眼神乱飘,不小心瞥到什么,她登时红了脸,唰一下闭上眼睛,躁得不敢睁眼。
“你找山神做什么?”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酥麻感从耳根后颈一直蔓延到全身,她还是不敢睁眼。
“你想要什么,说给我听听?”
“我没有想要的。”发现自己能动了,秋棠睁眼连连后退。
那人一下子笑了出来,声音泠然动听。
她脸更红了。
“真没有想要的?”那人直直望进了她眼底,把引诱的种子种到她心底。
“别怕。”他说,“悄悄告诉我,我帮你实现。”
那人把她抱进烟雾里,烟雾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叮当叮当声。
她什么没有都说出口,但是他听见了。
山神听见了。
所以当她奶拜完山神带着“秋棠”下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她盯着最后一点香燃尽,一股风吹过,香灰落了一地。
一只手伸过来蒙住她的眼睛,身后那人亲昵地抱着她,任她咬破他的手臂,指尖沾了一点血,印在她眉心。
他在她颈肩处嗅了嗅,满意地笑了。
言不忧看着高台上如并蒂莲一样紧贴、姿势很伤大雅的两座雕塑,敲了敲桌子:“人也见了,山神也拜了,她该回家了。”
其中一座雕塑睁开眼睛,瞥向她手腕的红线,哼了一声:“东西让你拿了,算你送她来的报酬,别得寸进尺。”
“不行。”言不忧断然拒绝,“我和她一起上的山,就该一起回来。”
那座雕塑冷笑一声,从中间迸裂,摇身变成一名人类。
言不忧知道他不是人类,而是一只野狐仙,这座山的“山神”。这座山头是人家的地盘,要抢人还真不好抢,她瞟了一眼那座秋棠的雕塑,想着怎么把人唤醒。
那野狐仙一见她眼神往这边瞟,直接用身体把雕塑挡得严严实实。
言不忧试图跟他讲道理:“世间姻缘讲究你情我愿,这样吧,你把她叫醒,我们对质,要是她愿意嫁你,我不拦着;要是她不愿,你放她跟我走。”
她知道哪怕秋棠不愿意他也不会放人,当务之急是快点把人叫醒。野狐仙可以入梦,她怕秋棠在梦里待久了,醒来分不清现实。
“小道士管得挺宽,看你身上鬼气缭绕,怕不是跟哪个孤魂野鬼纠缠不清,还管别人的姻缘婚约。”他不接茬,显然不愿放人,眼神隐晦扫过她右手手心,面色不善。
言不忧知道他在忌惮什么,要不是手里捏着檀木令牌,她还真不敢跟一只野狐仙叫板。
野狐仙占了个仙字,修炼时间少说也有几百年,真打起来,胜算二八开,他二她八,说的是他两巴掌能大卸她八块。
——“那你当时怎么把我救下来的?”
秋棠被言不忧带下山,灌了符水,没过多久自己醒了。醒来她一改常态,抓着言不忧问这问那。
她一下抓住了重点,言不忧眼神一瞬间飘忽起来。
“他本来也留不了你多久。”
“啊?”
“野狐仙天生地养,姻缘契合要过问天地,他钻了天地的空子,才跟你结成姻缘,现在被发现了,婚约作废,既不能强留你,也不能再循着你的气味找到你。”
“他怎么钻的空子,等等,姻缘这种事情也是能随便钻空子的吗?”秋棠凑过来,手往言不忧肩膀上一搭,眼尖瞟到她衣领底下的一小片膏药,话风一转,伸爪子就要碰, “你脖子怎么了?受伤了?”
“别碰。”言不忧拨开她的手。
“空子一般不好钻,供奉鬼神就像在天地面前签合同,谁供奉谁,谁受谁庇护,一清二楚。但是你们不唤名,那野狐仙可以不收你们香火,而你们切切实实受了他庇护,算下来是欠了他恩情,要还的。”
“相当于你们跟他签了份空白合同,他想从你们身上割哪块肉,全凭心情。”
“刚好他又看中了你。”
秋棠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所以我就是他选中的那块肉。”
言不忧点点头:“应该叫童养媳。”
秋棠表情有点僵硬。言不忧拍拍她肩膀。
“不过鬼入轮回前要查总账,生前死后做了什么,都要从头到尾捋一遍,那些野狐仙不收的香火全让小鬼吃了,只要超度那些小鬼,天地查账发现对不上,顺藤摸瓜也能查到他头上。”
想起那些小鬼,言不忧当即脸色又白了一分,满山的鬼都被抓来迎亲抬轿子,那场面现在想来胃里还在翻腾。
言不忧自己缓了半天,过了这么久对方竟然一声不吭。
“怎么了,得救了还不高兴,你真被那野狐仙的美色蛊惑,想变成雕塑,在深山老林跟他作伴?”
秋棠想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没有没有,我没有自虐倾向。”
成天跟一群从身体到心理与自己迥然不同的山野精怪打交道,秋棠怕自己会疯掉。
“我只是觉得事情搅和在一起,脑子很乱。”
“我好像碰见过你说的野狐仙——我不确定,也可能是梦。我见了他两面,一次是在溪边,一次是庙里。”
“拜完山神我奶带着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下山,我留在了山里。可后来家里人说,我跟我奶上山的时候迷路了,他们找了我很久,最后发现我晕倒在路边的石头上。”
“混淆现实和梦是野狐仙的拿手把戏。可以确定你接触过他,沾了他的妖气,所以回家后一直发烧;离开他一段时间,妖气散了,病自然就好了。”
有人说野狐仙痴情,这哪里是痴情,只是野狐仙想要什么就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可不管被留下的人类是死是活是痴是疯,任性蛮横。
言不忧看向秋棠,只能感慨她命大,碰到一只难得心软的野狐仙。
那野狐仙第一次见秋棠,出于无聊也好,孤独也罢,骗她迷迷糊糊结了契。
她年小体弱扛不住妖气,那野狐仙没办法了,只能偷偷把她送回去。
“所以他把我拐走又把我放回去?”秋棠疑惑,“他图什么?”
言不忧低头摆弄那只木葫芦,木葫芦跟着秋棠一路颠簸,裂了条缝,把破损的地方粘一粘还能用。
“图你人啊,嫌你太小了放回家养几年,时候到了再掳上山。”
秋棠不能理解:“可我上了大学很少回老家,他上哪找我?这次回来拜山神,还是因为我奶记着道长的话,催我……”
她瞪大眼睛看着言不忧。言不忧无辜地眨眨眼,不关她的事。
“——道长跟野狐仙是一伙的?”得到这个结论,秋棠难以置信,觉得自己真相了。
“不至于,收人钱财要替人消灾,这是规矩。”见她猜到一点,言不忧拿起那只木葫芦摇了摇,“起码给的这件法器是真的,比那道士的本事真。”
“沾上的妖气没散干净,人容易碰到各种不该碰到的东西,你能平安长这么大,这只葫芦功不可没。”
言不忧把葫芦递给她。秋棠顺着她的话视线落到那只木葫芦上。
“给了你家木葫芦,那半吊子道士估摸着发现野狐仙一直盯着你,怕自己惹祸上身,盘算着时机到了以拜山神的名义把你送回野狐仙手上,免得被对方找上门。”
“要是你侥幸平安回来,还能赚个名声;如果没回来,可以编个谎说你触怒山神回不来了,事情不了了之。”
“这大概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了。”
秋棠听完,把木葫芦塞给言不忧说:“这是你的功劳,葫芦应该归你。”
她乐意给,言不忧当然乐意接。
言不忧手里盘着木葫芦,一边盘一边思考,总觉得还有一件没解决的事。
是什么呢?
直到下了返校的车,看到秋棠的男朋友来接她,言不忧恍然大悟,好像还没告诉秋棠,她的男朋友就是山上那只野狐仙。
不过陪她上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别的不归言不忧管。
那野狐仙也没说错,言不忧自己都一堆事情没解决,哪管那么多。
只希望秋棠能机灵点,野狐仙一个赛一个狡猾,别被他吃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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