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雾漫进教室时，萧晗霜正用美工刀削断最后一支铅笔。
木屑簌簌落在草稿纸上，洇开未干的墨迹。前桌女生突然压低声音："听说陆祁今天又没来早读。"圆珠笔尖在课桌划出扭曲的折线，"教导主任气得摔了保温杯。"
刀片在指腹压出红痕，萧晗霜抬头望向第三排的空座位。晨光斜斜切过蓝白校服，在桌面投下菱形的阴影，像块永远填不满的拼图。
天台铁门在身后发出锈蚀的呻吟。
萧晗霜抱紧琴谱后退半步，白球鞋碾过碎石子。风掠过晾晒的校服衬衫，薄荷混着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少年倚着水箱仰起头，喉结在逆光中划出锋利的弧度，烟灰簌簌落在锁骨凹陷处——那里有道暗红伤疤，像烧熔的琴弦。
"看够了吗？"
陆祁侧过脸，睫毛在眼睑拓下鸦青阴影。萧晗霜看见他校服领口歪斜的纽扣，第二颗不知所踪，露出嶙峋的锁骨。风卷起琴谱哗啦作响，她后退时踩到松动的钢筋，铁锈簌簌坠向三十米下的水泥地。
"重点班的乖学生，"他碾灭烟头轻笑，"也逃课？"
消毒水气味突然浓烈。萧晗霜低头，发现手背不知何时蹭出道血痕。医务室窗帘在风中翻飞，陆祁扯开纱布的动作很粗鲁，棉签却轻得像羽毛。"怕疼还上天台？"碘伏晕开在伤口，他指尖有烟草灼烧的痕迹。
铃声刺破寂静时，萧晗霜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陆祁白大褂松垮挂在肩头，胸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上面分明写着"沈明修"。风掠过他耳后碎发，露出淡青的淤痕。
钢琴声在黄昏时分爬上老居民楼。萧晗霜推开琴盖，发现谱架上夹着张皱巴巴的试卷。数学大题旁画着狰狞的骷髅头，血迹般的红墨水浸透纸背，在最后一题的位置写着：
重点班的小天鹅，再盯着我看，就把你翅膀折了。
指尖抚过烫金的萧邦练习曲谱，琴键在暮色中泛起珍珠光泽。手背的创可贴微微翘起边角，渗出淡黄的药渍。楼下忽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萧晗霜扑到窗边，只看见巷口晃动的棒球棍，和一抹消失在拐角的蓝白校服。
食堂泔水桶翻倒时，萧晗霜正用筷子戳着凉透的糖醋排骨。
油腻的汤汁顺着瓷砖缝漫到脚边，人群突然潮水般退开。她看见陆祁拎着餐盘站在泔水残渣里，白球鞋上沾着鱼刺和菜叶。穿钉鞋的体育生捂着后颈咒骂，血从指缝滴进番茄蛋汤。
"你他妈找死！"
陆祁甩了甩手腕，银色尾戒在吊灯下划出冷光。他弯腰捡起滚落的橘子，剥开的瞬间汁水溅在眼尾，像道新鲜的伤口。"教导主任在二楼包厢。"他笑着吐出橘络，"要告状就趁现在。"
陆祁的尾戒反光割裂萧晗霜的瞳孔，体育生挣扎着抓起餐盘碎片，不锈钢边缘映出他扭曲的脸。血珠顺着陆祁眼尾的"伤口"滑落，在白色校服领口绽成红梅——那分明是新鲜抓痕，而非橘汁的伪装。
"你肋骨第三根有旧伤。"陆祁碾碎果肉，汁水渗进体育生衣领，"上周五更衣室..."他突然拽开对方运动服拉链，紫黑淤青在频闪灯下宛如胎记，"偷拍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我在看你？"
萧晗霜的筷子戳穿糖醋排骨。
腐乳色的酱汁顺着塑料桌布流淌，在体育生裆部汇成污渍。陆祁踩住他颤抖的膝盖，从泔水桶捞出个泡发的纸团——展开是萧晗霜上周遗失的琴谱扉页，肖邦签名处被血渍晕染成诡异的笑脸。
"重点班优等生，"他舔掉纸角沾着的菜叶，"半夜在琴房写这种东西？"泛黄的谱纸背面，铅笔涂鸦着燃烧的天鹅，羽翼缠绕着心电图般的五线谱。
食堂玻璃窗突然炸裂。
陆祁揪着体育生头发按向碎碴，动作像按下钢琴重音键。血溅到萧晗霜手背烫伤处，与碘伏痕迹融合成紫斑。他俯身时锁骨疤痕擦过她耳垂："现在知道美工刀去哪了？"薄荷烟味钻进鼻腔，"我把它熔成了校牌别针。"
教导主任的咆哮从二楼倾泻而下。
陆祁笑着退向泔水槽，白球鞋碾过腐烂的鱼眼。他甩给萧晗霜半枚银色校徽，背面焊着变形的刀片——正是值日生失踪的美工刀残骸。
"橘子汁顺着陆祁的腕骨滑进袖口，在蓝白校服上洇开一小片黄昏。他忽然将剥好的橘瓣递到萧晗霜唇边，指尖还沾着番茄蛋汤的热气："重点班的优等生，"眼尾溅到的橘汁像颗小痣，"要不要尝尝告密者的味道？"
萧晗霜的筷子尖戳穿了米饭，米粒粘在糖醋排骨的酱色里。她别开脸，却看见陆祁喉结上的汗珠正顺着锁骨疤痕滚落，消失在第二颗纽扣的缺口处。风掠过食堂油腻的窗帘，带来他袖口淡淡的薄荷烟味。
"怕酸？"陆祁就着她的手咬住那块排骨，虎牙撕开琥珀色的糖衣。体育生狼狈爬起的瞬间，他忽然倾身，将沾着酱汁的餐巾纸拍在对方脸上："偷拍的癖好，不如用来擦擦鼻血。"
女生们的窃语在吊扇下嗡嗡盘旋。萧晗霜数着他睫毛在脸颊投下的栅栏影，十七根，和上周四琴房窗外摇曳的柳枝数一样。那时他枕着校服躺在紫藤架下，MP3耳机线垂落在地，循环播放的正是她清晨练的《雨滴》。
"教导主任在二楼盯了十分钟。"陆祁突然用橘子皮叩她课桌，果香混着他指间的烟草气，"再不走，明天光荣榜的照片..."他扯开黏在她袖口的饭粒，"就要换成咱俩共进午餐的抓拍了。"
"晚上七点十七分，琴房见。"
琴房第十七阶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呜咽。
萧晗霜推开门时，月光正从陆祁的锁骨疤痕流淌到琴键。他食指勾着医务室顺来的镊子，夹起泡在碘酒里的橘子瓣："迟到七秒，"金属冷光划过她裙摆，"罚你处理凶器。"
紫藤花从破碎的窗缝涌进来，缠住谱架上染血的校徽。陆祁忽然用琴槌敲响低音区，震落藏在吊灯里的美工刀片——刀刃被熔成天鹅颈的弧度，插在肖邦画像的眼窝。
"过来。"他扯开黏着血渍的琴凳软垫，露出底下压皱的《天鹅湖》票根，"教导主任的监控只拍到背影..."突然用镊子夹住她袖口线头，"但小天鹅抖落的绒毛，足够让猎人追查十七公里。"
萧晗霜的呼吸凝在琴谱夹页。上周遗失的芭蕾舞袜缠在节拍器上，袜尖用红墨水画着箭靶，正中是她名字缩写。陆祁的尾戒刮过靶心："更衣室偷拍的人，"他咬开酒精棉球按在她手背烫伤处，"我把他相机芯片嵌进了校牌。"
疼痛混着薄荷气息炸开。萧晗霜看见他耳后淤青泛起紫红，与医务室胸牌"沈明修"的冷光重叠。风掀起钢琴罩，露出琴箱里生锈的注射器，针筒刻着CX-17的编号。
"好奇害死猫。"陆祁突然将她抵向调音柱，琴弦在脊背烙出红痕，"但好奇的小天鹅..."他指尖掠过她颤抖的睫毛，"会得到猎人的勋章。"
玻璃窗乍响。体育生扭曲的脸贴在窗外，血手掌印间露出半张撕毁的处分通知。陆祁踹翻琴凳，断裂的凳腿精准刺穿对方裤管："告诉沈明修，"他碾碎注射器玻璃，"他的白天鹅早就溺死在第七实验室。"
月光在此时偏移角度。萧晗霜看见自己腕间的樱桃发绳，正系在陆祁偷来的解剖模型指骨上。他忽然扯断那截指骨塞进她琴谱："烧掉它，"沾着福尔马林液的手指点在她唇上，"除非你想梦到我解剖你时的样子。"
九点的钟摆声惊飞夜鸟。陆祁翻出窗户时，紫藤花枝在他锁骨疤痕投下栅栏影。
…………
十点零七分的路灯把影子钉在沥青路上。
萧晗霜攥着琴谱穿过车棚，生锈的自行车把在她小腿划出血线。陆祁的校服外套挂在监控死角，兜里掉出半包七星烟，滤嘴沾着紫藤花粉——正是晚自习时飘进她笔袋的那枝。
实验楼侧门传来玻璃碎裂声。
她踩过水洼时，陆祁正把体育生的脸按进碎碴里。月光切开他锁骨疤痕，血珠坠在对方抽搐的指尖："偷拍时手挺稳啊，"他碾碎手机屏幕，"怎么不拍我撕你作业本的样子？"
血珠坠入水洼的瞬间，萧晗霜的琴谱被风掀至第十七页。
陆祁突然拽过她手腕，将染血的手机芯片按进她掌心："看看你守护的好学生们，"他碾碎最后一块屏幕残片，"是怎么在论坛编排你的。"
紫藤花在头顶轰然坠落。
萧晗霜攥着染血的琴谱奔出校门，路灯将她的影子钉在斑马线上。
[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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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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