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公没曾想自家小娘子出门溜达还不忘揽客,但这几人来得不巧,食肆复开张,楼上楼下都座无虚席。
他为难地将此事告知他们,如若愿意等,食肆也打制了一批木牌用以叫号,食客们能拿着木牌在外边游玩会再来。
冉镇笑着接过木牌,不过他想着也没甚可逛的,便去了后边的亭里,庭院内新栽的垂柳愈发葱郁,其袅娜的身姿倒映在水面,微风一拂,柳枝便轻轻摇曳,临风起舞。
“掌柜的,小娘子可忙得过来?我们就待亭子里吃也使得。”
冉镇洪亮的声音倒是提醒了宋阿公,亭子虽小,可坐下他们一行四人也是绰绰有余,只是廊道上赏画的宾客纷纷,宋阿公指着那边解释,“您要不介意,我便去将食单取来。”
“我们行商之人餐风饮露惯了,无事。”
宋阿公见此也不再劝,回到前堂后,正遇上徐掌柜端着菜由灶房出,身后还跟了个嘀嘀咕咕的金阿婆。
“都是住这附近的相熟之人,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有甚不好意思,小娘子还是脸皮太薄了。”
宋阿公听罢一笑,“食肆开张做生意,来吃便是客,招待您是我们应当的,哪有让客亲自下厨的道理。”
“金婶,别碎碎念了,赶紧回来。”
徐娘子走来揽过金阿婆,转身时瞄见有人在门口徘徊,她提醒宋阿公出门瞧瞧,万一是位见人多不敢进屋的食客,错过就不好了。
“阿苗,你怎的来了?”
“宋老,那个..小娘子可忙?”田苗踟蹰着说道,她低头摆弄着自个的手,“我想来帮帮她。”
“你没去侯府?”
田苗摇摇头,“我自小在乡间市井长大,笨手笨脚的,不敢伺候高门大户里的娘子夫人。卫郎君心善,当初能拉我一把已是很感激了,我哪能得寸进尺。”
“还有宋老您别误会,我不是要赖上小娘子,只是今日见食肆忙才想着来帮忙,毕竟小娘子于我也有救命之恩。”
“哪有的事,你就是赖上也无妨,如不是你,食肆烧的怕是要更严重。阿珠现下正忙得焦头烂额,你快进来。”
宋阿公领着田苗进了灶房,而后听见外边有食客在唤,于是他来不及解释便急匆匆离去。
此时宋姝专心于炝炒时蔬,倒是未曾注意门口动静,余婶瞥见田苗呆立在门口,觉着这孩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你是来帮忙的?”
田苗赶忙点头,这声响可算引起了宋姝注意,“阿苗?”
“小娘子,我来帮忙。”
“那敢情好,快来。”
田苗抿了抿唇,然后听从小娘子的指示站在她身侧。
炸紫酥肉工序烦琐,这肉也得选用上好的猪硬肋,田苗利索地起火给炉内烧热,宋姝则把五花置于上边将表皮烤至金黄,随着火舌舐舔,猪皮愈发的紧实,搓洗后再径直冷水下锅氽水。
此时的猪肉软糯弹滑,靠刀工的地儿也来了,田苗紧张地盯着小娘子把刀抵在猪皮中间来回摩擦。
“这得练多少年呐。”
田苗忍不住出声,脱落的猪皮才指甲盖般厚,而最令人惊叹的是它完整无破。
接着,宋姝在碗中扣入香料,用盐在肉上涂抹均匀,此番腌制需得一个时辰方能上锅蒸。
宋小娘子没想到自家生意会如此火爆,先前蒸的肉全然不够,她只得抽空再制上几份,这边虽还在腌制,但先前在蒸的五花已能出锅,她搌干水分将其滑入油中。
看着焦脆的肉块浮在油面,四周的油泡忽而泛起,忽而落下,香气顺着呼吸一下就钻入了鼻中,田苗忍不住滚动喉间,将馋意狠狠压下去。
“好咯。”
刀尖轻轻刮过光润发亮的肉皮上,触碰间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这肉上下浮沉多回,复炸过四次使得这肉块表层似是发紫,且只听这声便能想象出在口中那香脆酥软的口感。
田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娘子手中动作,肥瘦相间的五花在刀口下亮出真面目,里边的五花层次分明,肥肉泛着油光晶莹透亮,而相连的瘦肉确是粉嫩无暇。
“尝一块。”
田苗怔楞着看向飘在眼前的面饼,手指微微颤抖不敢接,余婶走来轻轻拍她的肩,“快,我还等着哩。”
宋姝趁她不留神,强塞进她口中,而后又麻利地给余婶也卷了一个。
“就是这个味!吃惯小娘子手艺后,自个做啥都没滋味。”
田苗意犹未尽地吞下最后一口,这道菜吃法与春饼别无二致,在里头刷上薄薄一层甜面酱,再卷上小片酥肉配以葱丝,热乎的炸紫酥肉便会霸占舌腔,只觉从前吃过的酥肉不过尔尔。
“小娘子,这道菜绝,完全不输那香酥鸭呀。”
宋姝把肉片整齐地码在盘上,另一边则依次放饼皮、葱丝等,“各有千秋,不过这菜别称‘赛烤鸭’,您说的倒也没错。”
食肆内锣鼓喧天,偶有从巷里经过的路人听得这喧嚷声,会疑惑地打量匾额,见是家小食肆,他们愈发迷茫,还有些想进去凑热闹的都被王小七遗憾劝走,只因灶下食材全空,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三郎,我们若是能早些知晓这食肆便好了。”冉震吸着气断断续续说道,目光却离不开手中的鸡爪,他话里话外满是遗憾,想着年前刚来过开封,当时竟不知深巷中竟还藏着这么一家宝藏食肆。
半晌得不到回应的冉震不解抬头,他口中的三郎举止斯文,可下一刻便咬着鸡爪作斗争,他不得不又等上小会儿。
“冉叔,人家早说了,这食肆是年后开的。”
年青男子举起汤盅,浓稠的鱼羹化在舌尖,将方才的辣意慢慢驱散,而就此也未失了它的鲜。当初路上听得人家道宋家食肆的鱼羹乃镇店招牌,如今一尝,果真如此。
“诸位,这亦是本店新菜式,炸紫酥肉。”
宋阿公话音刚落,这肉香便匆匆袭来,冉镇迫不及待地接过盘子,看见旁边堆了小层的春饼皮,他心下了然,熟练地卷上一只,不同于小娘子们吃得秀气,他这一口夹了三片肉,将饼子撑得鼓鼓。
五花外层的皮薄而筋道,略弹口,且肥而不腻,非是烤鸭却更胜之。
年青男子眼睛一亮,“老丈,这肉还有多少?我们全要了。”
“芥辣鸭掌可能放几日?也尽留与我们吧。”
另一男子舔舔嘴唇说道,辣炒鸡爪于他过辣,那红彤彤的辣子他吃不大惯,可芥辣鸭掌却深得他心。
宋阿公还是头回遇着这般大方的食客,他细细解答每个疑问,而听闻酥肉只余这一份时,四人开始面不改色地加快手上卷饼的速度。
“鸭掌倒还有余,我去给各位备下。”
“劳烦。”
冉镇抽空回了声,没一会儿,众人三两下就将各盘菜吃得空空,连汤汁都不剩。
“唉,忘了问炸紫酥肉是缘何起这名了。”
冉镇靠在椅背上剔牙,宋家食肆菜式分量不少,吃过的人未有不夸其实惠的,他们亦然。
“猪皮刷醋复炸多次,直至泛紫方起锅,酥脆香美。”
年青男子眼也不抬,手无力一摆,道,“坐。”
“大辽蓄势而动,官家有何意?打还是不打连个消息也没传出来。”
风一吹,将升腾而起的炊烟轻融在云间。灶房内三人肃着脸,手掌缓缓向前,忽然用力一推。
“哈!”
王小七疲惫地蹲坐在门口,还有几位食客留在雅间内谈话,至于前来吃席的邻里都散得差不多了。
“她们在做什么呀?”
王小七看向面前的小女娘,她是今日刚迁来甜水巷的童家幼女,不过将将三岁,与他家小女差不多大。
“拉伸。”
“这是何意?”
“牵拉伸展之意,不仅能舒展身子,还能长高,阿梦要不要一道来练?”
宋小娘子在里头喊着,而听到能长身子,童梦咧着嘴便要跑进去,王小七也被这童真的笑容感染,胳膊一伸,小女娘忽的飞上了天。
她呆滞地望向宋姝,双手前伸,面上像是有惧意但又不敢言。
余婶走来把孩子抱下,毫不客气地瞪了眼表侄,“当谁都与你家阿夏一样爱这招呢。”
王小七心虚地摸摸鼻子,宋姝见此也不禁停下动作大笑。随后,她牵着小女娘往庭院走,期间还要不时地回答她那些千奇百怪的疑问。
最后,两人停在廊道里,宋姝指着墙上的百食图问她,“想吃哪个,阿姐下回给你做。”
阿梦扑腾着胳膊,“宋阿姐,我看不见。”
宋姝蹲下身子向上看,发觉果真看不真切,她生无可恋地忍着酸痛把孩子抱起。说来也奇,她今晨是头回与这孩子相见,可阿梦却像是对她一见如故,一直黏在她附近。
“那不是宋小娘子?”
宋姝恍惚听见有人在唤她,左右张望却寻不到人,最终还是得身旁同在赏画的食客提醒,她才找对方向,见到的也确是熟人,但不想卫郎君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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