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谁能够将电台情歌关掉

常勒遇见小夜,大概是几百年前的事情。细算起来,距离那天没有两百年也有一百八十年再附加几个月。

那时还没有百斩堂,常勒在一家名叫摘猩猩的酒吧打零工,三点钟就能下班,薪资待遇还不错。每天下班的时候常勒会坐在店门口休息十分钟再走,对面是老板死对头开的店,老板说那个人就是故意在对门抢生意,简直不是人。

两家店在同样的时间换班,对面台阶上的人和常勒相对而坐了两个星期,最少也有一百二十分钟。那个人就是小夜。对望两个小时有余,对面的小夜才走过来跟常勒搭话。

常勒盯着她,有辆车从两人之间的马路上开过去。她想过如果那天没有那辆车会否能看到小夜向她走过来,或是没有那辆车小夜会否走过来。车经过,人已经到身边。

烟雾的线条时而往上攀登时而向下坠落,几条连在一起像是飘在空中的五线谱。小夜在常勒吐出来的无声的音乐里坐到她身旁,问:“你怎么每天坐在这里?”

“下班啊,我在摘猩猩打杂,忙活完就这个时间。”常勒回答得理所当然,她把脸转向小夜,似笑非笑地把小夜的问题原句奉还,“你怎么每天在我对面坐着?”

“下班,”小夜嚼着嘴里的泡泡糖,认真打听道,“在摘猩猩当酒保一个月多少钱啊?我们老板对员工很凶。”

“不晓得。”常勒轻轻呼一口气,站起来说,“要在摘猩猩当酒保的是我,别觊觎别人的工作好吗?”

她把包甩在背上准备走,小夜在后头叫她:“哎,”小起身夜追上来,跟在常勒身边说,“给我一根。”

常勒把还剩一点的烟头丢给她,一星微弱的火光缀在烟草间,小夜凑近了吸一大口,呛得咳出很大一团烟雾。常勒揣着包笑她,没走几步又回头问:“你家住哪里?”

“你家在哪?”小夜亮出车钥匙,“我搭你回去吧。”

小夜不但在对面打工,还在休息日里骑车送东西。常勒坐上去,骑马一样的姿势,隐约记得很多年前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马,骑车和坐在车里不一样,骑车感觉得到更多风。

手脚被风鞭笞着,脑袋和脸因为头盔而得以安全。常勒在风里仰起头,她抓着小夜的肩膀说:“你看天上。”

小夜配合地抬头:“天上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常勒躲开她的头发,说,“以前临煞渊夜里还要点蜡烛的时候,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有辆卡车迎面驶来,常勒急得边叫边拉小夜,小夜匆忙别过车把堪堪躲过。常勒大声问:“你怎么不看路啊?”

“跟着你看天上了,”小夜觉得好笑,常勒没心情,于是只能听着她笑,小夜说,“再看咱俩都要到天上去了。”

风越来越冷,在常勒到家的时候风就停了。她站在门外看着小夜骑车走远,考虑着下次要不要主动跟她讲话。常勒回家睡觉,隔了一天又见到小夜,这次是她先过马路。

几次下来常勒也得知了小夜的住址,她家和常勒家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小夜家的床垫着两张床垫,睡下去是软绵绵的飘在云上的感觉,而常勒习惯打铺盖睡在地上。

狭小的廉租房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床尾有一幕不同大小的石榴色珠串成的帘子,冰箱上有奶酪色的软垫,软垫上是胡萝卜色的相框,相框里是笑着看镜头的小夜。

照片是常勒拍的,用的是同事买的宝丽来,同事要收相纸钱。常勒躺在小夜的床上,看着小夜在狭窄的一居室里忙碌。她抱着小夜的小熊,说:“你睡觉的时候会抱它吗?”

“我还读书的时候买的,跟我睡了几十年。”小夜烧水准备煮饭,笑着说,“现在想买都没得买了,绝版啰。”

常勒看着她问:“多少钱买的?”

“二三十吧,多少年前的事了。”小夜回头瞥她一眼,“想转手都没人要,除了我还有谁把它当宝啊?”

常勒坐起来说:“卖给我吧,我按原价买。”

小夜在流理台前洗盘子,说:“卖给你我抱什么?”

常勒像搂着她一样搂着小熊,在床上翻滚一圈,拉长声音大声说:“抱——我——啊——”

她将小夜的熊视为敌人,和小熊争抢睡在小夜身侧的资格。久而久之抱着熊的人就变成了常勒,像是化敌为友。她睡觉时嘴巴抵在小熊脑袋上,时间久了小熊脑袋顶最脏。

商量谁来洗熊的那天小夜决定撒手不管,她把小熊举到常勒面前:“弄成这个样子,难道你睡觉喷口水?”

常勒说:“我在○贝上买瓶清洗剂回来试试。”

“不要,千万别用○贝买东西,”小夜神神秘秘地凑近她,说,“很多年前有对情侣在○贝上买了一盒避孕药。”

她的表情像是憋着什么秘密,常勒问:“后来呢?”

小夜扑哧一声笑出来:“后来就有了我。”

最后两个人在离家很近的商场里买了洗涤剂。回家后小夜让常勒接水把小熊洗干净,因为小夜坐在床上检阅,所以每刷一下也像是用小勺子把纸杯里的冰淇淋一点点挖掉。

小熊被夹子固定在衣架上,悬在半空挂着水滴。小夜拿来盆子接水,又在流理台忙碌起来。常勒仍是躺在床上看小夜,她望着挂在窗外的小熊,说:“我想起我刚到摘猩猩打工的那年遇见的一个人,她说让我去她家里看她养的鸟。”

咖啡机冒出热气来,小夜问:“你去了?”

“我去了,发现她竟然用○夹把衣服夹在窗台上,”常勒捂着脸说,“好恐怖,根本不敢喝她递给我的东西。”

小夜回身把煮好的咖啡递给她,常勒坐起来接过杯子,说:“她给鸟取名叫尼尔博,我们也给小熊起个名字。”

常勒不喜欢喝咖啡,觉得味道像涮烟灰缸的水。她不会在小夜的房间里抽烟,但会在小夜的房间里磨咖啡豆。小夜告诉她想抽烟的时候可以吃磨牙棒,有牛奶味和巧克力味。

小夜总计划着要开一家咖啡店,因为常勒在,所以店里也要兼供酒水。垂下的红色珠帘是星星点点的回忆,这颗是小夜漫出头盔的头发,这颗是小夜纤细的肩带,这颗是小夜手上的洗洁精气味,这颗是小夜烧的白开水。

没有味道,但是世上没有不喝白开水的人,说得再毫无破绽些,世上没有从未喝过白开水的人。她和小夜的生活就像白开水,既不能缺少,有时又要嫌弃没味道。

石榴色珠串垂下来,一条叫快乐,一条叫无趣,快乐和无趣交错着,整面幕帘就是常勒对小夜的所有感想。

常勒告别餐厅跟着小夜走,两个人都没有要去的目的地,最后随便在一家商店停下。常勒在货架上看见了买洗涤剂那天看见的那款泡泡糖。真奇怪,这么多年还没有停产。就像小夜,失散了很多年,又毫无征兆地在她面前出现。

骑车不能喝酒,小夜买了水果味的气泡水。路边有坐的地方,突兀得仿佛是被小偷从某个公园里偷出来拿不动了放在路边的长椅。常勒跟着小夜坐下,两个人就在路边野餐。

小夜把一罐酒递给她:“你的人生信条?”

“猛猛喝酒狠狠睡觉!”常勒把易拉罐举得高高的,在小夜的笑声里放下手,问,“晚月说你开车撞了她?”

小夜不否认,说:“想不到你认识九重阙的人。”

“我还认识擎华呢,跟她是合作伙伴。我如今可是越混越好了。”这时的常勒说话多少带点虚张声势,她孩子气地说,“谢谢你,后来我认识了特别好的人,有十二个头。她说要给我零花钱包养我,我说不行,我喜欢自由的生活。”

小夜低头望着气泡水,用释然般的语气说:“是吗,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有负罪感。”

常勒的吹嘘停下来,问:“什么负罪感?”

小夜轻松地说:“离开你之后我也一切顺利,原来分开以后我们都过得很舒心,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幸福。”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炫耀吧,常勒心里诡异的想法像烧开的水一样在表面翻腾着冒着热气,这么说不是炫耀是什么?常勒觑她一眼,问:“那你怎么还被晚月介绍给我?”

她看到小夜转过脸去,像是一本小说某章结束时留下的空白一页。常勒开始反思这样的问句是不是很残忍。

两个人沉默许久,小夜问:“还好吗?”

常勒不说话,只点头。小夜又问:“歌达多也好吗?”

歌达多是常勒给小夜的熊起的名字。决定分手的心理斗争像扯开的面皮,有时藕断丝连,其中一根细丝是歌达多。

两个人分开后小熊流落在常勒手中。歌达多的粮食是小夜的爱,这么多年没有问小夜要抚养费,它就一直饿肚子。

常勒把烟盒拿出来,在她面前像点仙女棒那样点亮,在不抽烟的人面前这样很没礼貌,面对刻意的冒犯,小夜没有生气。反而是常勒生气:“你永远也别想见到歌达多了。”

她想和小夜说话,行为却像把小夜想说的话全部塞回去。常勒有很多解不开的问题,她试着思考,她又觉得这样自己失意时小夜也在失意,推导出的结果是两个人很相衬。

天越来越黑,喝到罐头见底。常勒又要掏烟,小夜伸手递过来一根磨牙棒。常勒把磨牙棒拿在手里,竟然又是以前那个牌子,常勒说:“你还带着这种东西啊。”

小夜看向她,问:“歌达多还好吗?”

“我想过把它丢掉。”常勒拆开包装,把磨牙棒叼在嘴里,她说,“只是想过。我不喜欢洗它,当年不是你催我肯定不会洗的。晾干要那么久,我又不想花钱去烘干它。”

小夜确认般问:“你还留着它吗?”

常勒不想在这种时候说假话,于是坦诚地点头。小夜低头,默读气泡水的成分表。常勒看见小夜脸颊边有些弯曲的头发,有几根细微得融进夜色里,也被她精确地捕捉到。

她看完易拉罐上密密麻麻的字,轻声说:“太好了。”

常勒注视小夜,她站起来把罐头丢进垃圾桶大张着的嘴里,说:“你现在住在哪里,要我载你回去吗?”

和以前一样的对话,这次常勒挥手说:“不用,等晚点我叫我的员工来接我。”小夜找不到话来答常勒,望着她后退几步,路灯照在地上的影子越分越开,坐在长椅上的那个也站起身,常勒走近了说,“扫个码吧,我把酒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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