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广义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杯,慢慢抿了一口。他打量着林子豪,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宋广义放下茶杯,"你今年多大?"
"十五。"
"家里还有什么人?"
林子豪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了。"
"哦?"宋广义微微挑眉,"都没了?"
"我爹三年前去世,娘去年也走了。"林子豪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家里还有个弟弟,去年冬天没熬过去。"
宋广义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故事——战乱、饥荒、疾病,一个家庭说没就没了。
"那你为什么来香港?"
"想活下去。"林子豪抬起头,看着宋广义,"我爹临终前说,留在乡下只有死路一条,让我往南走,走到哪儿算哪儿。我就一路走到了香港。"
"来了多久?"
"半年。"
"这半年都做什么?"
"码头扛过货,茶楼端过盘子,也给人看过铺子。"林子豪顿了顿,"昨天在码头被几个地痞讹钱,打起来了,是老爷让人把我带回来的。"
宋广义想起那天的情景。那少年被五六个人围着,浑身是血还在反抗,眼神里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他当时只是觉得这孩子有骨气,就让手下把人带回来养伤,顺便在宅子里找点活儿干。
"你识字吗?"
"识一些。我爹以前是账房,教过我。"
"会打算盘?"
"会。"
宋广义沉吟片刻,说:"那好。从今天起,你跟着管家学规矩,学账房的事。做得好,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接着示意旁边的管家:“你给在宅子里安排个住处,带他熟悉一下环境。”
“是。”管家毕恭毕敬地答
林子豪心中一动,立刻跪下:"多谢老爷!"
"起来吧。"宋广义挥了挥手,"记住,我这里最重规矩。做事要本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明白吗?"
"明白。"
"下去吧。"
林子豪退出书房,心中既兴奋又忐忑。他知道,宋广义这是要给他机会了。只要他能抓住,也许就能在这个宅子里站稳脚跟。
但他也隐约感觉到,宋广义今天问他话的语气,和昨天有些不一样。
多了一丝审视,一丝防备。
宋宅宽阔的厅堂里,光线温暖而安静,长桌上摆着几样清淡的菜肴。宋广义一日事务繁多,难得与女儿同席。
”今天的书读的怎么样了?“宋广义一边夹菜一边问道
”还好“,宋念儿心不在焉的回答
”哎,我今天特意让祥婶做了你最爱吃的焗奶虾球,你多尝尝“
”哦“。
宋广义似乎察觉了什么,看着宋念儿:“我们小姐今天似乎兴致不高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家里呆久了,有点闷。”
“唔,明天我让阿祥把影画戏班子叫来,你点。”
“爹,” 宋念儿看着父亲,一手托腮问,“今天在后院那个奇怪的人是谁啊?”
“什么奇怪的人?”
“呐,一个脸黑黑的小哥哥,跟着祥叔。他是我们家的吗?”
“哦,他是新来的阿豪。在这干活的。”宋广义叹了口气,”唉,是个苦命孩子。”
“阿豪?他多大呀?”宋念儿好奇地追问。
“大你三岁。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他可以陪我玩吗?”宋念儿满怀期待
“你啊,怎么只想着玩?”
“家里快闷死了,你又不让我出去!”
“你不是不知道,爹跟说过多少次了,江湖险恶,外面打我们宋家主意的人多,你出去太危险。。。”
“好了好了!女儿不知道爹在外面忙什么,只知道一天到晚都见不到爹几面。”,接着,小声道:”如果娘在,肯定会带女儿出去玩“。说着眼圈开始泛红
宋广义停了碗筷,眉头深皱,一种熟悉的气氛蔓延开来
“爹知道。爹也不是不让你出去,待我安排时间。。明天戏班演完,让祥嫂给你带点东西回来。来,把饭吃完。“接着拿起筷子给宋念儿夹菜。
宋念儿突然起身离座,去了楼上
宋广义叹了口气,对着满桌的饭菜摇摇头。
夜深了,宋家大宅陷入了一片寂静。
林子豪躺在下人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烛光映出的摇曳的暗影。
房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但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他漂泊多年以来最好的住处了。
他想着白天和宋老爷见面的情景。
这是机会。
但也是考验。
他攥紧了拳头。
几天前,他在码头被那几个地痞围殴,差点被打死。是宋广义路过,看中了他不肯服软的劲儿,才把他带回来。
他已经没有别的去路了。
父亲死在战乱里,母亲病死在逃难的路上。他一个人从广州逃到香港,身无分文,险些饿死在街头。
他答应过父亲,要活下去。要活得有尊严。
林子豪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明天开始,他就是红兴社的人了。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林子豪,不是那种靠运气苟活的废物。
他要用自己的本事,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站起来。
窗外,月光如水。
宋家大宅在夜色中安静得像一座沉睡的巨兽。
而林子豪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宅子的另一端,有个女孩也睁着眼睛,望着同一片月光。
只是,她想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接下来的几个月,林子豪跟着管家学规矩,学账房。
他做事勤快,从不偷懒,交代的事总能办得妥妥当当。渐渐地,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接纳他,不再把他当外人看。
他偶尔会在宋宅看见那天后花园遇上的女孩,几乎每次她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开。
那个女孩,应该就是老爷的千金小姐。林子豪想。他在干活时,只听下人们提起过小姐,但从未和她讲过话。林子豪有时也会刻意避开她。他十分清楚主仆身份有别以及自己的本分,宋先生那句“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他一直以来都牢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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