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吧。” 严浩翔没有看他,对着集合的团员宣布,“第一首,校歌。全体先唱一遍。”
歌声响起,谈不上整齐,甚至有些参差不齐。贺峻霖靠在钢琴边,眉头越皱越紧。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好几个声部的不和谐音,男高音过于尖锐,女低声部又太过沉闷,毫无层次感可言。
“停!” 贺峻霖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歌声。他走到场地中央,试图解释:“这样不行。声音是散的,没有融合度。男高音的同学,气息沉下去一点,不要用嗓子硬喊。女低的同学,声音要更有支撑力,想象胸腔共鸣……” 他边说边用手势引导着,试图调动大家的感受力。
“贺峻霖同学,” 严浩翔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打断练习会影响效率。整体唱完一遍,我自然会指出存在的问题。”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笔,“我会记录所有音准和节奏问题,然后统一纠正。” 他的方法完全是数据化流程化的,精准但毫无温度。
“统一纠正?” 贺峻霖气笑了,琥珀色的眼睛因为愤怒显得格外明亮,“声音是即时发生的艺术!感觉不对的时候就要立刻调整,等你记录完再统一说,感觉早滚蛋到你追不上的地方了。”
“感觉?” 严浩翔站起身,走到他对面,两人视线在空中激烈交锋,仿佛有噼啪的火星迸溅,“虚无缥缈的感觉?混乱和低效。”
“麻烦。”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贺峻霖彻底忍不了了。
“合唱不是机器大合唱!” 贺峻霖提高了音量,几乎要吼出来,“它需要情感的流动和声音的和谐!你追求的那个狗屁标准,只会把活生生的歌唱变成冰冷的流水线产品!”
眼看着火药桶爆炸,旁边担任钢琴伴奏的文娱委员刘小雅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两位指导都是为了合唱团好!班长的方法保证基础,小贺儿提高氛围感,咱们结合一下嘛!”
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气氛才勉强缓和下来。
接下来的排练,变成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严浩翔主导着流程,掐着时间表推进,对音准、节奏、甚至站姿都有严苛的要求。
贺峻霖无情吐槽,像个人机。
他的指令简洁、冰冷、高效:“第三排左二,音低了半个音。”“男高声部,跟上节奏。”“手臂自然下垂,不要僵硬。”
贺峻霖则在严浩翔构建的冰冷框架里,艰难地注入他那套艺术理念,时常被严浩翔以“浪费时间”、“偏离主题”、“不符合整体要求”为由打断或否定。
他只能在排练间隙,抓紧时间给个别声部示范几句,或者飞快地在乐谱上做着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充满情绪的标注。
他像个闯入精密仪器的艺术家,努力想释放自己的色彩,却被无形的规则牢牢束缚。
憋屈死了,他想。
在一次全体合练的**部分时,贺峻霖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指导女高声部:“这里的‘翱翔’,要打开,带着冲破云霄的渴望!气息推上去,声音亮出来,想象翅膀展开的感觉!不是硬喊!”
“停。” 严浩翔的声音如同冰水浇下,“贺峻霖同学,你的主观感受指导可能不具备普遍操作性吧。”
“女高的同学,注意乐谱上的强音记号,气息稳住,保持音色统一即可,不需要额外添加什么不稳定的‘渴望’情绪。继续。”
贺峻霖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看着严浩翔那张毫无表情的侧脸,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被彻底否定的愤怒席卷全身。
什么东西嘛,这家伙就是个冷酷无情、只会按规则行事的机器!跟他合作,自己的艺术理念根本无处施展!
排练终于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中结束。同学们如蒙大赦,迅速收拾东西离开,没人敢多看还在教室里对峙的两人一眼。
贺峻霖怒气冲冲地收拾自己的画夹和乐谱,纸张被他弄得哗哗作响,像是在宣泄不满。严浩翔则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记录表,将散落的乐谱按照页码顺序重新归拢,动作精确得像在执行某种仪式。
就在贺峻霖抱起东西准备冲出门的那一刻,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严浩翔站立的位置。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透过窗户,恰好落在严浩翔微微卷起袖口的手臂上。那枚低调的银色袖扣反射着光芒,晃了一下贺峻霖的眼睛。但吸引贺峻霖注意的,不是那枚显赫的饰品,而是——
在严浩翔冷白的手腕内侧,靠近袖口边缘的地方,似乎有一道极淡、极细的……青色痕迹?像是指痕,又像是某种……勒痕?非常浅,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清,但贺峻霖作为画家的眼睛对线条和颜色异常敏感。
贺峻霖的脚步猛地一顿。
那道痕迹……是什么?
与此同时,严浩翔似乎察觉到了贺峻霖的停顿和探究的目光。他整理乐谱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将袖口拉下,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手腕,动作快得带起一丝微风。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深邃的眼眸看向贺峻霖,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有一片寒潭般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还有事?” 严浩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带着一种无形的驱赶意味。
贺峻霖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惊疑。那道痕迹是怎么回事?严浩翔那瞬间的僵硬和刻意遮掩的动作……绝对有问题!
“没事!” 贺峻霖硬邦邦地甩下一句,不再看他,抱着东西大步走出了音乐教室。但这一次,愤怒之下,悄然掺杂了一缕强烈的好奇和疑虑。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消失在门口,直到脚步声远去。他缓缓低下头,左手无意识地抚过右手刚刚被袖子盖住的手腕处。
深邃的眼眸里,那片刻意维持的冰冷寒潭下,极快地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几乎压抑不住的厌烦?
似乎不仅仅是对贺峻霖这个“麻烦精”的,更像是对某种更深层、更沉重事物的本能抵触。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眼时,眼神已重新变得冷硬如铁,仿佛刚才刹那的松动只是幻觉。
他整理好一丝不苟的袖口,确保那枚银色袖扣端正地扣在袖口上,然后才拿起自己的东西,挺直脊背,迈着沉稳却略显僵硬的步伐,独自一人消失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
音乐教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夕阳最后的光线。
贺峻霖站在走廊的阴影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争执和那道意外的伤痕而怦怦直跳。严浩翔……他到底在隐藏什么?
而严浩翔走在空无一人的楼梯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贺峻霖愤怒的指责和那首合唱曲的旋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囚徒般的压抑感。
本该是和谐的合唱,但在他们之间,却成了撕裂的序曲。
而那道隐秘的伤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荡开的涟漪,预示着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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