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变心

深夜,一道青色流光投入湖面,层层涟漪荡漾开来,顷刻间,又归于平静。

水洞隧道曲折荡漾,降级而下,行不多时,就走近一座玲珑剔透的行宫,宫门有一匾,曰“彭蠡泽”。

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甫走近,宫门已缓缓打开,走出两名侍女,迎上道:“仙上回来了。”

女子额头轻点致意,径入宫门里去。

不一时,到了书阁,见到两名侍女,女子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大事?折子可都整理好了?”

侍女道:“一切平静如常。按仙上的吩咐,将事务以轻重缓急区分,重、急的都搁置您案首了,剩余的先送至渊渟阁,交由七位长老决断了。”

女子微微一颔首,望向案首,那儿已整齐地叠了几沓折子。闭了闭眼,她吩咐道:“月满风临,你们各去替我备壶茶、研好墨。”

“是!”侍女各归其位。

在这当下,她朝桌上一挥手,古朴的桐木琴赫然在目。

“这琴陪伴你和秋容多年,归我也只是闲置,倒不如随你惠泽百姓。秋容的梨花簪,还我吧!”

泽渊府前,白泽仙上如是说,她应了,然后一转身,看见了故人。

二十年未见,他风华如故,而她,她抚上自己覆了面纱的脸,已失却颜色。

她预演过千百次重逢的画面,也设想过千百次不再相见的结局,却没有一次,像今夜这般真切。

他认出了她,她知道;她不愿认他,他也知道。多年未见,偏是一两句寒暄,她也不愿。于是,他怒气上涌,偏又隐而未发,执意相邀,不过是问一句“你可愿陪我再走上一趟?”

可她,多年演练,已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高耸、冷硬,又怎会再以脉脉温情回应?

既已辜负,便不打算再回头了。人心思变,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澜主子,茶好了。”娇憨的圆脸姑娘正要将茶奉上,低头一瞧,疑惑道,“您不是把这琴还给白泽仙上了吗?”

白皙指尖扣着琴面,手掌根挨着琴弦,触而未弹,“他说,让我物尽其用,替他多积点功德,所以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他身陷囹圄未能做到的事,也许,希望借她之手传承。

圆脸姑娘噗嗤一笑,幸好茶未满,杯又端得稳当,不然可要溢出了,“澜主子又在说笑了,不过这白泽仙上眼光是真的好,送给您断然不会辱没了这琴。”

女子接过杯子,顺手捏了对方的小圆脸一把,“小丫头嘴皮子最溜,藏身水底还真是埋没你了。”

“不敢不敢,”姑娘后退避过自家主子的蹂l躏,机警地应答道,“是仙上教得好。”

女子笑笑一摇首,掀起面纱,将杯靠近唇边,茶温正好,清肺润喉,这丫头片子的手艺都要赶上她了。而那头,瓜子脸的清秀姑娘已将墨研好,正伫立一旁静候她吩咐。

不管怎样,公务总得办的,有人在等。将茶杯交由月满,她移近案首,落座提笔,沾了沾墨,批阅起折子来。

几个时辰过去,她不由得放下细毫笔,舒了口气,以手揉揉额际。

风临在一旁,将折子晾干笔墨、折叠好,再放入不同的信函;月满则负责摊开并呈上折子,见自己主子疲累,忙去倒了一杯清心茶奉上,“澜主子,喝口茶缓缓神。”

女子接过茶啜饮,缓过神,视线又转向未批的折子。

风临见状,将信函放下,劝道:“仙上,您已批三个时辰,快天亮了。”

女子将茶杯搁远,端坐相仍:“这些折子事关水族事宜,理应在第二日清晨前批阅出来,送至各处。你们先去歇歇,白日本就繁忙,夜里还这般陪着我,太辛苦了。”

月满摇摇头,“澜主子,我们不辛苦,只是担心您。您昨日出去奔忙一趟,回来又连夜改这折子,您身体本就不好,再这么操劳,恐怕——”她短而黑的眉因担忧而皱起。

风临亦陈述事实:“仙上贵为彭泽之主,理应保重好自己。”

春日融融,大清早的,彭阳县城内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皆在奔赴庙会。小摊小贩看到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摆起各式小摊,货品云集,又成了庙市。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持着糖葫芦,“阿爹,我们今天是要拜彭泽君吗?”

“对啊,当年若没有彭泽君,就没有你爹,也就不会有可爱的小九了。”着宽大儒袍的男子将女儿一把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正好躲避汹涌的人潮,走到庙前的树下,才稍微宽松了些。

“彭泽君?”年轻男子红衣招展,长眉陡挑,负手往树下走近,“天帝天后、五方五老等众多仙神不拜,拜个不知名的?”

男子眉山紧皱,“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

小女孩身子一歪,稚嫩的脸蛋上闪着困惑:“爹爹,这跟我糖葫芦一样红的哥哥,没听过彭泽君的故事吗?我可是听娘亲说过好多遍啦!”

红衣男子怔了怔,眯眼看着她:“那你倒是说说?”

“说就说!我懂得可比你多!”小姑娘坐在爹爹肩上,立马高人一等,“很久很久以前,湖边有个可怕的怪物‘九头怪’,年年都要漂亮姐姐跳河陪他,不然的话就要发大洪水。第一年大家都不听话,妖怪就淹了好多人。爷爷伯伯没办法,只能让漂亮姐姐跳河,可是她们跳河之后就回不来了。到了第十一年,轮到杨爷爷,他不乐意,就把翠儿姐姐放走了。”

红衣公子挑起一侧嘴角:“妖怪作祟,无稽之谈,跟彭泽君又有何关系?”

“怎么就没有关系?”一个卖杂货的粗壮男子经过,把担子“砰”的一放,插话进来,“那年头,谁家不是忍痛割爱,怎么轮到杨家就不行?大伙索性将翠儿爹架住,问出翠儿下落。那翠儿也是个孝顺的,自己从角落里蹦出来了。正好,彭泽君路过,了解事情经过,就让大伙稍安勿躁,自己则扮作翠儿,充当供品与那九头怪周旋去了。”

“结果如何?”红衣男子这会倒是起了兴致。

儒袍男子抱紧了女儿乱动的身子,清清嗓子,“那日乌云蔽日,江中大浪翻滚,轰隆隆的,地都震了几震。村民躲家里,气都不敢多出一下。第二日风平浪静,九头怪的遗骸搁浅湖畔。村民正高兴着,但那公子已不知去向。众人皆道,可怜那公子,眉是眉,眼是眼,十个翠儿也不及他好看,就这样没了。因他未留下名姓,众人只好根据他战胜九头怪之处所属彭泽,尊称他一声彭泽君,将他的事迹四处传扬。”

红衣男子轻微点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彭泽君倒是侠义淡泊之人。”

粗壮男子嘿嘿一笑,“据说那翠儿还等了彭泽君三年,但重逢的隔年,就嫁到东边村头的曲家了!”

红衣男子思索片刻,推测道:“重逢后反而他嫁?这彭泽君听闻品行样貌都不差。敢情是那与那九头怪大战一场,缺胳膊断腿了?”他亦曾带兵打仗,这种嫌弃对方形体而见异思迁的事不是没见过。

“呸呸呸!”男子已经抡起了拳头,“再这么说话,我刘结实也是要发火的!”

儒袍男子忙将女儿放地上,拉下男子手肘,“别动手!他像是达官贵人,不好惹。”自己则挺身在前,说出当年境况,“水怪除去的第三年,彭阳、鄱阳、都昌三县瘟疫大作,轻点的发热咳嗽,熬不住的,路边就躺下了,没几天就臭了。我父亲早逝,那时我才九岁,母亲和我都染了病,多亏了朝廷和彭泽君他们。”

红衣男子神情端重了些,“十七年前的彭泽大疫,史书有记载,我略有耳闻。”

儒袍男子又道:“朝廷虽以拨款赠药,但疫病不容乐观。人心惶惶之际,是彭泽君携众侍婢前来,这会大家才知道她是女子。她和县官商议,封锁县区;又设立病坊,收留病患,由她和侍婢分管照料。未得病的,就由县官出令限制,不许随意走动,不许与人谈言、口唾射人。彭泽君则与医官一同研制药物,甚至以身试药。终于,药物研制出来,大伙得救了,而彭泽君却再没摘下防疫时用的面纱。”

红衣男子一皱眉,诧异道:“她的脸怎么了?”

粗壮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大伙都奇怪,可是还没问出口,她和侍女就都走了。去问医官,他说可能是试药过多,毒素残余,发作在脸上了。”

红衣男子遥看庙中神像,有赞叹,有惋惜,“其情可悯,其义可褒,虽破了相,倒也算一枚奇女子。”

儒袍男子道:“彭泽君心系苍生,高华清贵,岂不比花容月貌更可贵?所以大伙建了这座庙来纪念她,正是她带面纱的模样。”

“说得好!读书人就是就是肚子有水!”男子笑呵呵地拍掌,忽而大叫,“刘茂才,你女儿哪儿去啦?”

刘茂才连忙各处都望一望。

“她进庙去了,那!”红衣男子举袖一指,他素来眼观六路,早眼尖地发现了。

原来,香客跪拜的神像前,小女孩正踮高脚,将她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斜斜地插入香炉之中。

又到周四更新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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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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