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科的特点是什么？五个实习生会异口同声地告诉你：是声音。
每天早上九点，输液时间一到，小儿科就会变成一场交响音乐会，只是演奏的乐器全是孩子们的肺。高音、中音、低音，哭喊、尖叫、抽泣，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混杂着家长们无奈的安抚声和护士们温柔的劝说声。丁雨薇觉得，这大概是她听过最令人揪心的音乐会了。
“我觉得我的耳膜在抗议。”柳菁菁揉着太阳穴说，她那平日里张扬的性格在这片哭喊声中也有些萎靡。
马文亚一如既往地沉稳，边整理护理记录边说：“适应就好，孩子们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恐惧。”
道理大家都懂，但最让人沮丧的不是噪音，而是他们的无能为力。在儿科，带教老师从不让实习生上手操作静脉穿刺，理由简单而残酷：孩子的血管细如发丝，且因为哭闹不停扭动，难度太大。一连五天，五个实习生只能做些基础工作，眼睁睁看着老师们在哭声中精准迅速地完成穿刺。
“我感觉自己像个摆设。”午休时，程晓萌小声抱怨，她娇羞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安冬晴大气地拍拍她的肩：“每个护士都是这么过来的，耐心点。”
但丁雨薇知道，最让人心碎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那个住在7号床的特殊小病人——小雅。
小雅是个七岁的白化病女孩，雪白的皮肤，浅金色的头发，粉红色的眼眸大而清澈。本来这已经够让人心疼了，命运却对她格外残酷——她被诊断出患有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白化病加上白血病，就连最资深的护士谈起这个孩子都会摇头叹息。
每天的化疗让小雅恶心呕吐，食欲全无。疾病的痛苦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小小的身体在病号服里显得空荡荡的。丁雨薇曾见过小雅的母亲躲在洗手间里压抑地哭泣，那位原本优雅的中年女性如今眼窝深陷，眉头永远紧锁；而小雅的父亲则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羽毛一样飘走。
今天早上，丁雨薇目睹了这样一幕：小雅因为剧烈的呕吐感而蜷缩在母亲怀里，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妈妈，我不想治病了，太难受了...”
母亲强忍泪水，声音却轻柔似水：“宝贝，你知道吗，你是妈妈见过最勇敢的小战士。等打完这场仗，爸爸妈妈带你去迪士尼，看所有的公主，坐所有的旋转木马。”
“可是我真的好累...”小雅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累就睡一会儿，妈妈会一直在这里，永远在这里。”母亲轻抚女儿的额头，哼起那首小雅最爱的摇篮曲。
那一刻，丁雨薇躲进护士站的角落，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她从未如此深刻地理解，为何儿科被称为“医院里最残酷也最温暖的地方”。
下午，小儿科意外地安静下来。难得的空闲中，五个实习生聚在一起整理病历，互相分享着各自在儿科感受到的冲击与感动。
柳菁菁正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如何哄好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忽然，丁雨薇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随手掏出，点开微信，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发信人居然是上官辰。
“怎么了？见鬼了？”柳菁菁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
“没、没什么。”丁雨薇强装镇定，心跳却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解锁手机，点开那条信息：
“儿科实习怎么样？听说那里是全院最吵的地方。”
丁雨薇的手指有些发抖，这是上官辰第一次主动给她发微信。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
“名副其实的‘哭声音乐会’，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开演。”
没想到上官辰秒回：
“习惯就好。我记得我小时候急性胃肠炎住院，护士阿姨为我输液，我吐了她一身，记忆犹新。”
丁雨薇忍不住笑出声，引来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她赶紧背过身，继续打字：
“那可真是一场难忘的‘洗礼’。”
“是啊。对了，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便饭？”
丁雨薇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上官辰，居然主动约她吃饭？她掐了自己一把，确认不是在做梦。
“就我们两个吗？要不要叫上其他实习生？”她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个问题发了出去。
这次上官辰隔了几分钟才回复：
“就我们两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丁雨薇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咬了咬嘴唇，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迅速把手机塞回口袋，生怕被人发现这个小秘密。
“谁啊？聊得这么投入？”柳菁菁八卦地凑过来。
“没，就一个朋友。”丁雨薇故作镇定地整理着面前的病历，心里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下班后，丁雨薇以最快速度换好衣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匆匆告别。她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有些恍惚——这会不会是她想多了？也许上官辰只是出于对实习生的关心？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上官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上车吧。”他微笑着说，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此刻似乎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
丁雨薇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心中满是忐忑与期待。她不知道，这顿晚饭将会揭开怎样的故事；也不知道，在儿科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挑战与成长。
而此刻的小儿科病房里，小雅正靠在母亲怀中，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空，轻声问：“妈妈，星星为什么会发光？”
母亲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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