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歌迈着魂飞魄散的步伐拖着一个行李箱从楼道里飘出来的时候，律画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是真的，没想过江陵市这么小也是真的。
她们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巧遇两次。
诧异转瞬即逝，紧接着律画就被林九歌“我是谁我在哪我特么真的不知道”般的精神状态逗乐了。
林九歌头顶一块布，左手我爱工作、右手工作|爱我地站在奔驰G500前，满脸都是打工人加班后的生无可恋。
这瞬间，临编赶稿时的绝望具象化了，那些改过无数版的脚本txt标题，仿佛就是林九歌的内心独白，甚至连她身上那条白色长裙都透着股苍凉的味道。
律画勾了勾唇角，之前酒吧里林九歌那孔雀开屏的模样浮上眼帘时，心底莫名起了点促狭。
她按下半截车窗，目光与看过来的林九歌隔空撞上，语气玩味：“陆清浅的伴娘？”
林九歌的偶像包袱早在踏出楼道门的那一刻就碎成八瓣了，面子和里子也早在熹微的晨光里集体离家出走了，这会整个人宛若被咸鱼附体，全然没了撩妹的心情，恹恹地“嗯”了一声。
律画眉梢一扬，目光直直打量在她脸上：“你早知道来接你的人是我了？”
林九歌不置可否，将行李箱递给代驾司机，拉开车门，上了后座。
车厢内被舒爽的冷气环绕，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林九歌从电脑包里拿出电脑，想连键盘时，发现没有放电脑的地方，便放弃了。
她把键盘放到一旁的座位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点开工作软件看了一眼自己改了几个版本但还是不太满意的广告宣传图脚本，和律画说：“实在抱歉，第二个广告宣传图的脚本我还没写完，我尽量快点。”
律画闻言，略感意外地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可能是毛巾的吸水效果不太好，林九歌的发梢还在滴水，豆大的水珠顺着她白皙的脖颈蜿蜒向下，没入衣领，将领口处洇湿了一大片。她粉黛未施，面上带着明显的倦意，神情却认真又专注，与那日酒吧里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晨光刺进车窗，柔和的光晕笼在她脸上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起来清澈又明亮，不惹半点尘埃。
律画收回目光，将冷风调小，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开始画第一个广告宣传图：“不急，慢慢来。”
林九歌全神贯注地投入在工作中，大脑自动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音，知道律画在说话，但没细听律画究竟说了什么，直到写完一小段脚本，才反应迟钝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专心投入工作时，律画也无法及时接收旁人说的话，一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知道有人说话了，但说了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画好草稿，律画从数位板里抬起头，目光望向后视镜：“你刚说什么？”
提问没得到回答转头又投入工作中的林九歌自然是听不到律画说什么的，于是回答律画的便只有指尖敲击键盘的噼里啪啦声了。
律画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继续给草稿勾线。
倒是主驾驶的代驾司机，没忍住笑道：“你们这一问一答间隔都能有一小时，工作也太认真了吧。”
当然，他的话无人应答。
副驾后座都在忙线中。
代驾司机啧了一声，接受了路上不会有人陪他聊天解闷的现实后，随便找了首歌放开。
律画车里的歌都偏轻缓，不吵，很适合工作。
临近服务区时，代驾司机礼貌询问：“你们有人去洗手间么？前面就是服务区了。”
话音落地，一片静默。
代驾司机无语望天，望完天望律画，接着把目光甩向了后座的林九歌，大喊大叫道：“你们有人去洗手间吗！前面就是服务区了！”
两个全身心都在工作上的女人终于醒了，但她们的回答却整齐划一的令人窒息：“嗯？”
司机无奈，一句话重复了三遍：“你们有人去洗手间么，前面就是服务区。”
林九歌合上笔记本电脑，放至一旁座位上，顺手摘下头上的毛巾，将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麻烦在服务区停一下吧，我想下去买点吃的。”
律画也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一起塞进电脑包后，随口问：“没吃早饭？”
林九歌“嗯”了一声，问她：“你吃了么，我帮你带一份。”
律画：“不用，我下去买吧。”
车驶入服务区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熬了个通宵，又没好好吃饭，林九歌下车时感觉腿都是软的，她关上车门，刚迈开脚步，眩晕感陡然袭来，眼前一黑，身形猛地晃了晃，她不适地闭着眼，下意识抬起手想找支撑物时，手被握住了。
冷淡的木质香水味漫在鼻间，律画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没事吧？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买瓶水。”
林九歌闭着眼，眉心轻蹙，还没从眩晕感里缓过来：“没事，可能是低血糖了，缓缓就好了。”
律画扶着她往后退了两步，让她靠着车门：“靠着，别动。”
林九歌点了下头。
片刻，耳边响起糖纸剥开的沙沙声，一个带着柠檬味的硬块抵在了唇边。
“张嘴，”律画垂眼，视线落在她泛白的嘴唇上。
林九歌下意识张开嘴，将糖咬进嘴里时，舌尖无意扫到了律画的手指。
律画表情微微一滞：“想吃什么我去买，你先上车坐着。”
眩晕感褪去，林九歌缓缓睁眼，抬起头来看她，歉疚道：“面包就行，给你添麻烦了。”
律画看了眼她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拉开后座车门，将她扶上车：“没事。”
服务区里超市餐厅一应俱全，律画逛完超市后，又去了趟餐厅，才折回车上。
“看看想吃什么，”律画将满满当当一大包吃的递到林九歌怀里，“除了面包和水还有豆浆油条，包子和粥也有。”
“谢谢，”林九歌看她一眼，视线落回手里一大包吃的上，问她，“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你拿你爱吃的，”律画说。
林九歌拿出面包和水，又拿了一杯豆浆，将满满当当的购物袋递回她手里。
“师傅您也没吃饭吧，”律画把购物袋往司机那边递过去，“一起吃点，您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不用不用，”司机摆了摆手，着了车，将车驶出服务区，“我刚在服务区吃了桶泡面，你们吃吧。”
江陵市到滨海市差不多六多小时的车程，吃过饭后，律画和林九歌便继续忙起了手里的工作。
虽然两人都熬了一夜没睡，但一路上竟谁也没犯困，工作效率也挺高。
进入滨海市时，律画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她将笔记本和数位板装回电脑包中，和后座林九歌说：“我们马上到了，你怎么样了？”
回答她的依然是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律画转过头，在林九歌面前打了个响指：“醒醒。”
林九歌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她：“嗯？”
围观两人互动的司机没忍住笑了起来。
林九歌更茫然了：“怎么了？”
律画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重复道：“我们快到了，你写得怎么样了？”
“三分之一，”林九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你呢？”
“三分之一，”律画说。
“到地方了你先补觉？”林九歌问。
“嗯，”律画应了一声，转回了头。
车缓缓驶入酒店停车场，林九歌合上电脑，边收拾东西边说：“你睡醒之后我应该就写完了，到时候发你邮箱。”
律画眉眼轻挑：“你修仙呢？”
林九歌明白她什么意思：“没事，我这会也不觉得困。”
明天就得把广告宣传图交上去，她这边不抓紧完成工作的话，律画那边的进度也会被拖累，还有可能因为赶稿晚上没法睡觉，所以她必须得快点完成手里的工作。
律画：“先睡觉。”
林九歌皱了下眉：“我睡醒都几点了...”
律画转过头看她：“先睡觉。”
林九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律画：“我第一个广告宣传图还没画完，你不用那么着急给我第二个。”
林九歌：“可是...”
律画打断她：“我画好第一个你再给我也不迟。”
见林九歌还想说什么，律画赶在她之前开口：“到了先睡觉，我醒了喊你一起工作。”
话都说到这了，林九歌也没再坚持，点头说“行”。
律画和林九歌到酒店的时候，西八幢的女人们还在来的路上，乔薇和陆清浅知道她们熬夜加班的事，见面后便人手一个地将她们丢进了房间里，让她们补觉。
“婚房布置的怎么样了？”想起那几天陆清浅一系列的不靠谱行为，林九歌不由担心，“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喜糖包好了没？明天要用的捧花胸花红包都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好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陆清浅手叉着腰，站在房间中央，睨着她道，“你可别瞎操心了，睡你的觉吧，晚上还有活动呢。”
“什么活动？”林九歌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找出洗漱用品和睡衣，进了浴室。
“唱歌啊，喝酒啊，快乐啊，”陆清浅蹲在浴室门口，隔着一道门和她说，“我的朋友和乔薇老师的朋友总得聚一聚认识认识嘛。”
“编辑她们都到了？”林九歌边刷牙边问。
“早到了，”说到这里，陆清浅没忍住乐了，“我和乔薇老师的伴娘团简直绝了。”
“怎么了？”林九歌含糊不清道。
“两边的职业没一个好的，”陆清浅说，“咱这边在连载期的作者朋友们一到酒店就马不停蹄地埋头写更新了，明天不是我婚礼么，今天的更新写完还要补明天的更新，乔薇老师那边也一样，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一个两个不是在赶稿就是在赶稿的路上。”
林九歌想象了一下那个漫画家和作者集体赶稿的画面，跟着笑了起来。
“真绝了，我这办的哪是婚礼啊，简直就是天选打工人选拔赛，”说到这里，陆清浅突然想起什么，语气暧昧道，“朋友，黑巴克怎么样啊？”
“怎么样个屁，”林九歌翻了个白眼，“黑巴克还等着我交稿呢。”
“得，你们这种满脑子工作的女人，不配拥有爱情，姐溜了，晚上见吧，”陆清浅冲着浴室门比了个中指，站起身往外走，“希望晚上我看到的是大型交友现场，而不是工作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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