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四十六章

莫里亚克是个人缘很好的异能力者,这是因为他从没有对同事们发过脾气。

——兰波对魏尔伦说道。

魏尔伦:“……你当年也对着那群所谓同事用过异能力,把人直接送进医院了,我在档案里翻到过。”

打着“增进对搭档了解程度”的名号,魏尔伦最近从DGSS的档案库里调出了兰波的资料。尽管有管理档案库权限的年轻异能者阿波利奈尔就差把“你俩搭挡那么多年怎么还翻这个”写在脸上,但是魏尔伦向来懒得读别人脸色,DGSS局长伏尔泰先生也毫无意见,阿波利奈尔也只能暂时放下手里的八卦小报,给魏尔伦调出了一份完整的档案。

这份档案果然也发挥了其作用,使魏尔伦大开眼界,深刻认识到人类千娇万宠的独生子可以顽劣荒唐至何等地步。与此同时,魏尔伦也对兰波为何能无视自己的黑历史、摆出一幅道德模范的样子对他说教感到困惑。

“我只犯过一次这种错误,而且那次是喝醉了,而且他们主动原谅了我。”兰波一脸正色地辨解,“但是,保罗,有一个很伤心的事实:很多同事其实现在还对你有心理阴影。”

如果有其他异能力者听到这话,大概会感动里夹杂着诧异——"兰波,原来你没瞎啊。"

“那是他们的心理问题,又不是我的问题。”魏尔伦说。

兰波:“……”

他怀念亲友还是一只给摸头的金丝小猫的时光。

兰波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情:“莫里亚克的新戏首演会有非常多同事到场。”

“我又不会在这种场合主动出手。”魏尔伦说。

兰波于是大为感动。

中原中也从楼梯上跑下来,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和黑色短裤,稍微长了些的橘发在脑袋后面扎了束小揪揪。

“中也打算留长发吗?”兰波问。

“想要哥哥那种发型,”中原中也说,“因为很帅气!”

魏尔伦勾起嘴角。

晚上一起去剧院是家里的常规娱乐,莫里亚克会给感兴趣的异能力者们送票,非常欢迎他们来捧场。

不过,不知为何,今晚的这场演出气氛格外微妙——

DGSS大聚会吗?

中原中也左右看看,发现观众席里坐着好多眼熟的异能力者。

今晚的这场演出剧目名为《蛇结》,节目单上给的简介是“被死亡打断的爱之复仇”。

演出开始,灯光熄灭,打光聚集在舞台上,幕布却没有立即打开。

莫里亚克本人站在幕布前,面容沉静。

“我希望,”莫里亚克说,“这个与家人为敌的人,这颗被仇恨吞噬的心,卑劣如斯,但仍能搏君怜悯。”

他朝台下深深鞠躬致意。随后,幕布拉开,演出开始。

“团结的家庭确实是有的。”旁白喃喃道,“但是,想想有多少家庭,人们每日相互恼怒,相互憎恶,却还要在同张桌子上吃饭,真是令人啧啧称奇。他们相互讨厌,却仍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逃无可逃……”

主角伏桌奋笔疾书。

“在我们一起相互折磨的这些年里,你总是转移话题。我曾以为你的逃避出于恐惧,而后才明白其实是厌烦。”

“你善于观颜察色,不等我启齿便能发现我想说什么。如果我的话令你意外,你要么轻易地搪塞过去,要么亲吻我,然后夺门而出。”

“我要强迫你倾听我的心声;我要征服你的沉默。”

“或许,我死了比活着时更能拿住你,至少在我死后的几个星期里,我会在你的生命里重新占有一席之地。即使出于义务,你也会把这几页文字读完的。我需要这么相信,而我的确也相信事情会是这样的。”

这台词里的偏执和怨念让中原中也头皮发麻。

这……活着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活着的时侯不对着爱人说这些话,到遗书里却肆无忌惮地加以要挟呢?

主角暂时放下了笔,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

他出身于一个富裕的家庭,是家里的独生子,母亲竭尽全力地为这个孩子提供爱意和支持,让他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他大可以继承家业,却执意抛弃一切。

“对于那些喜爱我的人而言,我是一个吝啬感情的恶童。”

“你会觉得我絮叨,但我要告诉你,我们的悲剧正是在你不曾参与的细节里埋下祸根。”

进入青春期之后,主角开始追求女人,生活放浪:“我无意对你多说那时的情史——我知道这使你厌恶。”

“诸人皆说我阴郁而不够鲜活,光看外貌,便使人感到森然的寒意;和女人们相处时,我摆出高人一等的说教腔调,变本加厉地渲染身上一切令人讨厌的特质——我的青春不过一场漫长的自杀。”

兰波:“……”

阴郁、寒冷而放浪,结合身世和经历……

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呢。

舞台上终于演到了主角和妻子的相遇。

妻子穿着洁白的衣衫,神情骄傲而冷淡,却让主角觉得她是能够进入自己内心掩藏的浪漫世界的那个人。

“突然,我觉得我不再惹人厌了,也并不可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之一就是和你相遇的那个晚上。”

兰波沉默着用余光去看魏尔伦。

穿着白西装的金发男人倚着座椅,神情冷淡,虽然看着舞台,又好像是完全抽离在外,丝毫没有被剧情打动。

简直像是北欧神话中欲求浅薄的神明。

喧嚣的奥林匹亚山留不住这样的冷清,只有北方终年不化的冰雪里会诞生承载着死亡的魔兽。神鹰在极地的尽头扇动翅膀,便是冻结了一切的寒风。

主角欣喜若狂地为与妻子走近的每一点距离欢呼。

“我个人的感受并无任何实实在在的意义,重要的是我确信你对我的爱。”

“我的影子映在另一个人身上,绽放自我。”

兰波:“……”

他有点坐立不安。

主角和妻子结婚了,并不愉快。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冲突、隐瞒和自以为是的迁就。

“我感到恐惧并因此觉得寒冷:‘什么都是假的,她在对我撒谎……我并未得到救赎。’”

“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摧毁什么。”

兰波:“……”

剧场的空调是不是开得太热了?

平生头一次,他有种想把耳罩摘下来的冲动。

“我了解自己的内心,我了解这颗心、了解这团蛇结:我的心在一团蝰蛇下窒息,饱浸它们的毒液,在它们的蠕动下苟且地继续跳动着。这蛇结是无法解开的,需要用刀、用剑斩断才行。”

“今晚,就在写下这些文字时,我感到窒息,心伤欲裂。使心脏痛苦得好像要撕裂的那个东西,那就是爱,我总算知道了它的名……”

死亡降临。

主角倒在桌前,信纸散落在桌面。

一片寂静。

然后剧院里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在掌声中,兰波冷着脸站起身。

中原中也扯了扯他的袖子。

兰波低下头,对着仿佛无知无觉的亲友和天真无辜的弟弟扯出微笑:“我有点事要找莫里亚克,一会儿就回来。”

剧院的后台。

兰波掀开帘幕,发现空空荡荡,工作人员们似乎已经被劝离,只有本戏的编剧兼导演笑眯眯地坐在一个大箱子上。

“我就猜到你会来,兰波。”莫里亚克说,“怎样,我写得还不错吧?这可是我仔细研读你的档案后才梳理出的心路变化。”

“你最好有个合理的借口。”兰波面色冰冷,“莫非你终于江郎才尽,除了臆想同事的过往之外,就写不出任何其他作品?”

“艺术来源于生活,你们的生活都如此精彩,我写写也很正常。”莫里亚克微微一笑,“你就说我写得怎么样吧。尤其是对主角妻子的塑造,各种元素的设计,代表着玛利亚的白色衣衫……是不是很方便联想?”

兰波:“……你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想劝劝你们——爱可能会痛苦,但那毕竟是爱,活着的爱。现在把话敞开来说,总好过日后捧着遗书或者日记什么的掉眼泪……”在兰波森然的注视下,莫里亚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陷入了沉默。

兰波转身离开。

“你们俩但凡有点救,也不至于这么没救。”看着兰波的背影,莫里亚克捂住了额头。

就算是爱之天使,一时间也料理不好这种事情……只能祈祷别落入舞台上那样的悲剧结局吧。

兰波回来的时候摘掉了耳罩,露出薄薄的耳廓。

中原中也印象里实属头一遭,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弟弟充满好奇的视线,兰波顿了顿,移开了视线,耳朵上沾染些许淡红:“剧场里有点热……”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

魏尔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是热的。”魏尔伦说。

淡蓝色的虹膜周围一圈更深的长春花色的圆环,那双美得超凡脱俗的眼睛低垂着看人,一时间竟然让人产生些乖巧温驯、抑或是用情至深的错觉。

以防有人不知道,保罗·魏尔伦的中间名是“玛利亚”,意思是感谢圣母垂怜赠予生命。

白色是圣母衣服的颜色,穿着白色衣服,意思也是表达对圣母庇护的感恩幸福。

互换名字时,嫂是真的把法国那个文化语境里最纯洁最温柔的祝福送给了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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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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