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向青，章莺总是有说不出来的宠溺，时刻觉得，要是她没有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一定会过的更好。
想到这里，章莺走到土坎旁坐下，拿出包里的保温杯，吸溜喝了一口水，看着林向青忙碌的背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那小小的身子竟也能扛起一米多高的锄头了。
“章奶奶！”远处更高的土坎上站着一个男生，远远地往这里挥手。
“李家娃娃又来了”，章莺站起来转身，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诶！”
林向青听见了声音，但没转头看，只想多做点，那奶奶就能少做点。
直到男生走近，林向青才觉得那个声音有点耳熟，转过身来才看到，那是那天把她的书弄坏的男生。
“阿青，来，这是李幺公家的孩子，李隐，你们应该同岁。”章莺拉着林向青的胳膊向她介绍李隐。
李隐应该早就认出她了，看着林向青一脸愤恨地朝他挥手打招呼，李隐的表情竟然有些无奈。
“孩子，怎么啦？”章莺拉着李隐坐下，林向青转头继续干活。
“没什么，我这不是放寒假了嘛，听我爷爷奶奶说，您最近身体有点不太好，想着……”李隐还没说完，就被章莺捂住了嘴巴，还很小心地看了一眼林向青。
“别让那丫头知道，不然她又该去低三下四地求别人了。”章莺压低了声音。
李隐顺着章莺的视线看了过去。
小小的林向青，两只手把着锄头，抬起又猛然放下，这具身体蕴藏的能力还不止于此。
天边的云和远处的田地连成一片，李隐和章莺坐的位置刚刚好，林向青的身影能将他们的视线填满。
“好，章奶奶，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一定不会告诉林向青的。”李隐将食指放在唇前，微微弯腰朝章莺那边靠了靠。
章莺轻轻摸了摸李隐的头。
-
冬天的阳光引得人纷纷往外走，似乎春天要来了。
林向青走在前面，阳光撒在身上，她把袖口挽了起来，小臂不算白，却很干净。
李隐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看望爷爷奶奶，他不知道农村的孩子也会被养得这样好。
正当李隐出神地看着林向青的背影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李隐。
等李隐走近，才看清了林向青的眼神，空洞无神。
“你什么时候赔我？”林向青语气平淡，但也或许是累了懒得用力，眼睛也趁着说话的间隙眨了眨。
“陪你？干什么？”李隐还以为林向青虽然表面平淡，但实际上内心却是很热情。
“什么干什么？我说我的书。”
此话一出，李隐就知道自己理解错了，无奈地低头笑了笑。
“笑什么？你不会不想赔吧？”林向青对他的防备心越来越重。
“你那天不是说不用了吗？”李隐抬起头，朝她走近一步，身高差距刚好能帮她挡住刺眼的阳光，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她。
林向青有些吃瘪，丢下一句“算了”就走了。
走到前面还不忘转过头来喊他：“喂！快走啊！我奶奶让我把你送回去！”
李隐傻笑了几声，小跑着跟了上去。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李隐回头，将自己的影子一点点朝林向青靠近。
林向青送完李隐回家，刚到家门口就差点被里面飞出来的酒瓶砸到，碎了的玻璃渣沾到了林向青的裤脚上。
林向青手里抱着李隐借给她看的书，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冲出来的人一把抓住了头发拖进了屋子。
林向青来不及反应，一吃痛手里的书就掉了下去，眼睁睁看着它在来人的脚下不断被踩踏。
林安平嫌碍手碍脚，一脚将书踹出去很远，拖着林向青的头发就进了门。
周围的邻居听到声音，开门看了一眼之后就立刻关上，好与之隔绝。
林向青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她捂着头，红着一双眼睛看着林安平。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是一个魔鬼，而非父亲。
曾经奶奶说过：“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这句话她信了很久。
后来，她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相信，她林向青的父母，都不爱她。
她的名字，她的生活，都验证了这一点。
直到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直到林安平终于默许了她的新名字。
她才终于明白，她是个弃子。
弟弟出生之后，后妈难产而死，可圆了林安平想要儿子的梦，她也算死得其所。
这是林安平的原话。
但林向青不明白，为了要一个儿子，甚至不惜以命换命。
难道她、她的母亲、那个阿姨的命就不是命吗？
她不恨母亲，不恨那个阿姨，也不恨弟弟。
她更不会恨自己，可此时此刻，她实在是太弱小了。
林向青含着泪站起身来，低着头不说话。
“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这么晚去哪鬼混了？一天到晚就看那些破书，能赚几个钱啊？”林安平喝了酒，舌头打结，整个人站不稳，可力气却很大。
“我跟村东头的老曹说好了，他那个儿子虽然是个痴呆，但他们家愿意出1000块钱的彩礼来让你过门。”
“爸，我才14岁，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卖了吗？”林向青喊出那个称呼的时候，嗓子有些发哑。
“啪！”
一个巴掌下来，林向青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眼前突然一阵模糊。
“要不是你妈瞒着我，你一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现在我把你养这么大，才收这么点钱，我还没嫌你赔钱，你还反过来质问我？”林安平说得唾沫横飞。
林向青看着地上被扯掉的头发，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蹲下来，伸手去一根一根地捡这些头发，头发明明那么轻，她却一点都捡不起来，索性一把抓住，捏在了手里。
林安平回里屋了，堂屋又安静下来了。
这样的戏码，发生在每一个平常的夜里。
自从母亲走后，林向青每天都会找个地方看书，回家晚了就是这样的场面，她习惯了。
天太晚了，林向青好想睡觉，再一次，她再一次伴着满脸泪痕，躺在了堂屋中间。
林向青刚闭上眼睛，就感受到有人轻柔地扶她起来，轻声地喊着她的名，这陌生的感觉却让她无比舒心：“向青？向青？林向青？”
林向青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下午那个熟悉的面孔：“李……”
再次醒来，林向青看到了陌生的白炽灯，她不在那个房子里。
她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还活着，眼皮垂了下去。
她想坐起来，可身子使不上力，刚撑起来就倒了下去，幸亏是在床上，倒下去没有像倒在地上那么疼。
可是，她靠着的地方怎么是热的？
林向青抬头看，就落入了深邃的眼波职中，“是你？”
李隐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拿着枕头，靠在林向青背后，等她坐好才开口问：“谁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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