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姐“深谙”“冒犯”的艺术。她的直言不讳让一个外表强大内心有那么一丁点脆弱的姑娘如此容易地破防了。
先前还在被咄咄逼问的尹婴宁有些慌乱。小葵姐的话其实问题不大，她也多少理解欧姑为什么情绪激动。欧影珊千锤百炼将自己打磨成一柄可以斩断万物的利刃，可实际上从侧面施加一点点力度，这把利刃就会轻轻碎掉。
欧影珊很介意自己私生女的身份，无比在乎别人看待她的目光。儿时的软弱与不堪是她的痛点。她伪装成了不会被人轻视的样子自己又不喜欢。她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大人的躯壳下藏着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欧影珊需要一个能和她站在一起的人。梁琪有技术也听话，但委实不是什么一个合格的内心支柱、反而还得事事让欧影珊擦屁股。
温暖的、软软肉肉的、因为紧张有些湿漉漉的手轻轻握住欧影珊坚硬的指尖与蜷缩的手掌。
尹婴宁不想和欧影珊站在一边，又总是放不下与自己有些相似又没有自己幸运的欧影珊。她能做的只有在欧影珊偏离轨道时，站在安全的地方拉她一把。
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不那么成熟的欧影珊恢复镇定，重新梳理好头发——至少披散头发时看起来不那么凌乱。然后优雅地向赖秋葵微笑：“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容易情绪激动。请上车吧，我载你们一程回观河。”
“我这人也不太会说话，我道歉。”赖秋葵道。
车子驶离檀香宫前，凯瑟琳女士与她的管家马琳似乎在送别另一支车队。覆盖装甲的洁白加长罐车上印着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Logo，与公司工厂的运输车不同的是，这辆都巴利的罐车车标换成了奥托家的家徽，车头两侧与其他车辆一样，挂着都巴伐利亚国旗与奥托家旗帜。
莱妮、格蕾丝与其他换上白色作战服正在搬运设备的乌尔鲁克士兵不一样，而是着黑色作战服跟随李玥潼上了苏西临时乘坐的加长轿车、也就是昨天接送苏西与尹婴宁一行人的伯爵爱车。加长轿车后有来自七十七研究所的法玛丽哈所长等人，大家分别乘坐不同的轿车由乌尔鲁克士兵护卫。
等欧影珊的座驾接近那辆巨型罐车时，众人才注意到披甲的合金罐有两层楼高。
“看起来要发生大事情了。鬣狗只想吃饱赶跑入侵者，狮子却想统一草原。”欧影珊饶有兴趣地瞧着被奥托家当做私军的宪兵队特种部队。整个乌尔鲁克被奥托家从都巴伐利亚带到新九岛，如今都巴伐利亚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是隶属于空军的“皇家空降兵团”。而皇家空降兵团的战斗力远不如乌尔鲁克。
如此可见奥托家的实力。
虽然少见，但草原上确实有母狮子成为狮王的先例。掌握着生育权的母狮们的关系比雄狮之间的关系更加健康与和谐。现在狮王的族群出动，她们将征服草原。
纵使都是统领着各自家族的优秀女性、合作伙伴，欧影珊也没有特意与凯瑟琳女士见面打招呼。狮子与鬣狗总归是形同陌路、最好不相为谋。
离开了黑森林山，正如欧影珊所说，她们将换成运钞车离开新谷区。
隶属于三龙集团的荣升银行是新九岛的五大银行之一，在上下观河以及圣约区业务广泛。随着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到来新谷的崛起，银行总部也从上观河搬迁至下观河新谷区。
最近欧影珊派人与金融管理局谈下了一项许□□升银行的货币发行权。
自新九岛政府成立以来，新岛币的发行权一直在金融寡头赖斯银行和东天银行手上。而新岛币的发行数量与银行的外币储备有关。荣升银行最大的客户正是朱氏奥托生命科技，如今荣升银行的外币储备远超东天银行。
荣升银行版的新岛币还没有发行，不过欧影珊做足了准备，运钞车里除了有送往其他分行的货币、黄金，还有送往金融管理局检测备案的新版钞票的纸样。
如此，警察没道理扣押荣升银行的运钞车。
三位女士坐在昏暗的运钞车车厢里，身边是荷枪实弹的黑石金盾安保。正如欧影珊所说，大部分警力被抽调到长严岛跨海大桥，离开新谷并没有费多大劲。
赖秋葵有点好奇小宁的这位小姨是做什么的了。
大概是看出对方的疑惑，欧影珊主动道：“我在荣升银行做风险管理。”
“CRO？”
“那倒不至于，顶多算是外派顾问，一般高风险的项目决策都会归我头上，我个人来承担损失。高风险高回报，你就当我是个投机分子好了。这次是知道小宁惹事后特意求总行帮忙多准备一辆运钞车送人的。”
话语百分之九十真百分之十假才能让人信服。除了“外派”和“求”银行多′一辆运钞车，其他的都是真的。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可以叫我……阿葵。”赖秋葵犹豫了一下，大家都会称呼她为小葵或者葵姐。可她比小宁的姨妈的实际年龄大，论辈分也不太好让对方称呼她为姐姐。
“我比你年纪小，叫我珊珊就好。”
恢复理智的欧影珊一如既往地冷静，甚至考虑到尹婴宁不喜欢“结社家族成员”的身份，没有自报家门。她相信如果自己说“我姓欧”，那么赖秋葵用脚丫子想都会知道尹婴宁是三龙会的家族成员。毕竟在新九岛姓尹的姓梁的有不少，姓欧的却十分稀有，三个姓凑一起，真相毋庸置疑。
如果有一天赖秋葵知道杀死她妈妈的人是三龙会的成员，那么小宁的处境一定很尴尬。
小宁不想为家族做事，欧影珊也不会逼迫对方。小宁那么喜欢赖秋葵，就算赖秋葵不在新九岛她也会时不时和大家提起儿时的玩伴葵姐……其实欧影珊小时候也不知道淼姐家保姆的女儿叫什么，都怪小宁总是不停地在大家耳边念叨。
“好喽。回到观河了，你们自己走吧。我还要去金融管理局谈事情。做个跑腿的真难。”欧影珊像是一个被老板压榨的苦闷社畜，向赖秋葵抱怨，“看你也像个打工的，你能想象到我的心情吗？”
“我对合法的工作没有任何抱怨。”赖秋葵说。
“小宁，你葵姐真是聊天聊死的天赋点了满点。”欧影珊好气又好笑地向尹婴宁道别，与其他运钞车一同离开。
一大一小站在灰尘飞舞满地垃圾的骄阳下，呼吸着**的空气，回想着昨日发生的种种，恍如隔世。
“看起来事情发展到了我们两个没法解决的地步了。”赖秋葵抬起手轻按脖颈处的红痕。流汗后脖子上的破皮有一点点疼痛。“我们先回家？”
尹婴宁望着在马路上发着刺耳蜂鸣声的巡逻机器人陷入了沉思。
***
枪声持续着。二十五分钟过去了，警察们还没抓到路黎。
就在二十分钟前，一辆满载木材超重的集装箱货车从南嘉道过来，将路黎的货车顶出去十五六米远。货箱大开，带着柴油味的圆木纷纷滚落。机动警察发射出的榴弹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圆木点燃。紧急之中孙美琴看见司机从车上跳下来，被一个警察一枪爆头。
孙美琴不知道是谁杀死的司机，眼下她需要抓活的。
“师傅！看那里！”叶乃馨指着发生车祸处。拉圆木的集装箱货车碾坏了不少红标液化罐。那些小罐罐破碎后，本会挥发一些迷幻剂。警察们正是畏惧吸取迷幻剂而不敢靠近追捕路黎才导致路黎逃跑。现在叶乃馨发现破碎的罐罐在金属上留下了一大片冻痕。冻痕在火光下慢慢融化滴水。
液化的迷幻剂当然没有这样低的温度，比起带有甘甜气味的迷幻剂，红标液化罐里装的更像是无色无味的液氮。也只有液氮才会这么快的在金属上留下冻痕。
“我们被骗了！有人要离开新谷。那人把警察都吸引到了长严岛大桥。”躲在警车后的叶乃馨焦急地将猜测说了出来。
孙美琴没有回答爱徒，而是静静聆听无线耳机里传来的讯息，良久，她看向叶乃馨道：“荣升银行的运钞车、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移动水利检测站、还有奥托家挂旗的车队，有三伙人离开了新谷。”
“挂旗是什么意思？”叶乃馨不解。
“奥托家家主在进行有外交或者政治性质的出行都会在车上挂旗，毕竟伯爵阁下是都巴伐利亚的皇亲国戚啊。”孙美琴四处张望，接着朝不远处的机动警察开枪。
那个警察是假的。发射榴弹的是她、打死集装箱司机的也是她，现在她正带着路黎逃跑！
子弹打中了超高速移动的机动警察，但没有击中要害。机动警察最后还是抱着路黎逃走了。
“不要追捕！我们没有其他的机动警察！”火光照映在孙美琴略显苍老的面容上。老警察陷入了沉思。半晌，她又开口道：“消息说，挂旗车队……可能去了萨里。”
“为什么会去萨里？”从车后冒出来的叶乃馨询问。
“我前天在事故发生后查阅卷宗，发现了一件事。于是托阳阳去调查。去年第一大学王后学院的一个实验室出现了事故，有三名研究生在事故中丧生，更有十六人身体发生了不可逆转的病变。王后学院院长为此向凯瑟琳乐施基金会申请举行一次募捐。募捐数额巨大，实际上用于治疗患者的金额很少，那十六个人在半年内陆陆续续去世，最后学院赔偿了家属一笔看似不薄的金额，实际上赔偿金比起治疗费用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家属们没有起诉对学生放弃治疗的学院，说明有律师、大概率是李天昊事务所的人帮忙摆平了这件事。”
“基金会参与了瓜分捐款么？”
“伯爵与朱森这样地位的人，不会做出有损名声的事。有人抹黑了基金会的名声，伯爵不会放过他的。”孙美琴朝周围的同事挥手，“收队。”
“那么三龙集团的荣升银行……”
“例行运钞。据说车上有加盖银行密封章、金融管理局封条的保险柜。通行人员拿出了金融管理局审批过的通行密函。关卡的警察也就放行了。”
“那……运送假红标液化罐与圆木的人是奥托家的还是……”
“三龙会三龙集团的吧。奥托家挂旗、朱氏奥托生命科技可以申请特殊出行，都不需要特意吸引警察的注意力才能离开新谷。运钞车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孙美琴靠着伤痕累累的警车，望着不远处赶来支援的警车。晴空下滚滚的浓烟，仿佛洗不掉的污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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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Chapter.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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