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喜欢学习上进的好孩子。
老师喜欢任劳任怨的班干部。
向熠喜欢长头发的女生。
她似乎并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被动地被改造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样子。没有人问过黎蔓喜不喜欢,只是一昧在她身上施展自己的改变,黎蔓只需要回答“好的”、“知道了”、“做得到的”就够了。
黎蔓经常幻想自己是货架上被挑选的商品。有人来了,她被推着出去,带着假笑接受要怎么怎么样的慷慨指导,然后回炉重造,为了“变得更好”。于是补习班越来越多,她的自由却少得可怜,被满房的学习笔记挤到了角落。
她要考高分。
——只有上了好的大学才能出人头地。
她要学会懂事。
——在家没事就做做家务,爸妈很辛苦了,别不知足,要懂得感恩。
她既不能平庸,也不能太过出色,只能成为普通的好学生。
——穿裙子出去?跟谁?要是被我知道你是跟班里那群混混出去玩,我打断你的腿!成绩又降了几分,我看就是裙子惹得你心思不定了!
至于向熠,这是她的一厢情愿。
黎蔓从来没有期待过得到他的回应,可还是带着卑微的“也许会被喜欢”的期盼,将头发续了好几年。
可为什么她一定要被推着往前走?
唯一出格的喜欢也变成了只有在梦中才会到来的绮思。她的理智彻底断了弦,冲动地回应了不该回应的人。
他明显愣怔了一下。
手指在她的指根无意识打着圈。
黎蔓的手指依然是紧绷的,就算松松落下,也是一副马上就要抗拒逃走的样子。
喜欢和害怕是无法同时并存的。他对她的真心表示怀疑。可不管怎么样,她的意愿其实无关紧要,从他们遇见的第一刻开始,黎蔓就注定要被他拉下深渊。
他的手严丝合缝插入她的指缝,牢牢扣住。宽大的手掌捉住她的手,像是捉住一只断翅的蝴蝶。
女人的手腕纤瘦得惹人怜爱,柔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他有些新奇地将触腕绕了上去。
从袖口中探出的细小触须如轻软的雨丝,贴上了她的肌肤,从手臂内侧鼓动的青筋往上,勒住了肘弯突出的骨头。
黎蔓实在是有些过分瘦了。只有脸颊上有几两肉,身上全是硬邦邦的骨头。失明让做饭和进食也变成了一种折磨,为了节省时间,她平时只喝粥或者干巴巴的饼干。
触须上的毛刺挂在皮上发痒。她忍住了不停冒出的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
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弄懂他用来“折磨”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恶劣地观赏她的不知所措,好整以待地在她的手臂上留下:
【以后你会知道的】
黎蔓并不想知道,她直觉会很糟糕。
可她更加在意的是他的反应。
对她有兴趣的话,听到那句话不会无动于衷吧?难道还是如同猜测一般只是个恶作剧而已?
不知为何,黎蔓有些失落。
“我……”她张嘴想要说话,又被他堵住了。
【不要着急】
【我很好奇你说的喜欢到底有几分是真】
食指掰开她的嘴巴,顶起舌尖,指甲圆润的边缘沿着舌根下的青筋抵在与下颚的连接处。
【说谎,是要吞千针的】
【你不想要你的舌头了吗】
他无声地在她轻颤的手背上留下一个笑脸。
雪白的脖颈和脊背几乎张成了一张弓,被动承受着他轻慢的欺侮。灰色的眼中也盛着水光。明明还没有探入深处,甚至还没有开始,她已经是这副要承受不住的样子了。
他难得有了点怜悯之心。湿漉漉的手指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捧着揉揉她的脸。
【真可怜】
依旧是居高临下的捉弄。
黎蔓本应该感到生气。她向往一切温柔且尊重他人的人。高中时偷偷看过本言情小说,在霸道男主和温柔男二中,她总是会选择后者。谁会讨厌一个好脾气又有礼貌的人?
但现在她选择接纳他。
黎蔓已经什么都失去了,还会害怕承受这一点挫折吗?所以哪怕只是片刻的欢愉,只要能将过去带有色彩的碎片一股脑扎进她的心口,就算痛得鲜血淋漓,她也心甘情愿。
生理性流出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她吐出几根被吃进嘴里的头发:“我说的都是真的。”
哪怕只是向熠的影子,她也喜欢。
已经难受到快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她只是想要给自己找个慰藉,这有错吗?更何况是他先凑上来的。
他的怀抱像是在寒冰里泡了很久,就算是初夏的夜晚也无法融化坚冰。黎蔓靠在冰冷的衬衫面料上,却诡异地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原来也是能利用别人的呢。
熟悉的香味让她似乎又产生了某种被好好疼爱的错觉。
那年的秋天来得很快,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骤降的气温冻得感冒了。恰巧正对着她的那扇窗户坏掉了,冷风吹得她一阵冷一阵热,恨不得马上冲回家裹上棉被。
轮换座位,向熠正好坐在她的旁边。午休时她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少年的校服外套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说实话,她已经记不起他的校服是什么味道的了。都是洗衣液的味道吧,没什么特别的,想要记起也变得很困难。
只是被包裹的感觉让人非常安心。
眼泪又开始不听话地掉下来了。
他总是能让她想到很多有关于向熠的事。她不想当一条纠缠不休的鼻涕虫,想洒脱地和所有识情趣的成年人一样释怀放手,可是她完全没有办法忘记向熠。
看不见也依旧想他。
他会不会像是鸟一样飞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在风土人情截然不同的国家里当漂泊的旅客。又或者和所有成功人士一样,坐在敞亮的办公室里谈笑风生。
对于向熠所有的期望里,她唯独没有想过他会落魄。有些人理应站在高处俯瞰。黎蔓对他是嫉妒的,但无法否认她从来没有想过向熠会跌落神坛。
三五年的念念不忘已经让不知名的情愫发酵成了丑陋的怪物。
现在她对着一个怪物释放了自己心中的怪物。
“不要伤害我了,”她喃喃说道,“我真的会痛的。”
他拍着她的脊背当做安慰,在蝴蝶骨上画了一个笑脸。
黎蔓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了的。
意识模糊间,她的脸已经靠在他的胸膛上睡了过去。
冰冷的体温在稍炎热的夏季恰到好处。不安缩起的双腿被固定在一侧。她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平静地坠入了梦境。
不知梦到了什么,醒来后眼泪已经打湿了枕头。
-
从那以后,黎蔓和他保持了一种特别的默契。
花店中的最后一枝向日葵总是为他而留。
如果他要拜访,就会将六枚硬币放在花架最后一个花瓶的右边。
黎蔓收集了所有的硬币,把它们放进了一个废弃的纸箱。也不知上面到底沾了什么,每一枚硬币都有股奇怪的味道。她担心这是赃款,因此很小心地放在吧台的下面,从不把它当做可以找零用的零钱。
老刘也忙得晕头转向,偶尔匆匆路过,说话有气无力的:“杀千刀的,从市里调来的……唉……这都是什么破事。”
黎蔓给他倒了茶:“刘叔,到底是什么事?”
老刘:“也不瞒着你了,最近不知道哪个狗崽子过来蹲点,事情闹到上面去了。”
警局最近来了很多人,甚至连市里的刑警队也被惊动了,一番调查后,他们认定小镇最近出现的怪事是连环杀人案。
目前有两位死者。
第一位死者是看守农场的老农。没有仇家,平时经常骑着小三轮收废品,夏天还会给人塞几个不要钱的西瓜,一条街全是他的熟人。
第二位死者和第一位相去甚远,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刚刚毕业,在镇上的一家超市当收银员,脾气不太好,跟很多人吵过架。
老刘有些愧疚:“在被通知前,我没办法说。也害怕吓到你。”
黎蔓垂下眼:“没关系,刘叔。我知道了。”
就算再危险,也和她一个瞎子没有关系。她甚至无法分辨到底是凶手还是普通的路人站在她面前,更别说规避危险了。不过好在刑警队的效率很高,据说已经在蹲点了,黎蔓似乎不用担心。
她如往常一般坐着发呆,但思绪乱麻般缠绕。
她要是死了,父母也会松口气吧。被谋杀还能领到一笔保险……
生命和金钱画上了等号,她有点喘不过气。
手机铃声响起,她一怔,不熟练地接通了电话。
“喂?”
“小蔓?”女人讶异地说,“真的是你!”
“璐璐,”黎蔓认出了她的声音,“怎么了?”
王璐璐是高中时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女孩子。应该说她和班上所有的同学关系都很好,天生性格开朗,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你,”王璐璐笑着说,“你还在老地方吗?我下周有空就来看你。”
“嗯。”黎蔓应了一声,“其实可以不用麻烦的,我现在很好。”
“大家都很担心你,”王璐璐说,“上回聚餐,还说起你了呢。
“大马猴你还记得吗?他现在可速度了,刚毕业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有了。”
“琴琴去年也结婚了,老公很有钱。上下班都是豪车接送。”
“班长从英国留学回来暴瘦了一圈,人都变清爽了。”
黎蔓静静听着,还是忍不住出声:“那……向熠呢?”
手机那端的声音忽然安静了。
“什么?”
“向熠现在怎么样了?”
黎蔓欲盖弥彰,补上了一句:“当初他成绩最好,我只是好奇他去了哪个学校。”
持续的安静。
意识到了什么,王璐璐匆匆结束了谈话。
“下周我就来看你,到时候再说。”
她结束得很突然,黎蔓还没有反应过来,手机里已经传出了忙音。
黎蔓心底滑过一丝怪异。
她避开了有关向熠的话题,像是逃离洪水猛兽。
我要营养液,我要营养液,我要营养液!!!
(跪下来开始讨饭)
(不够的话让男主也跪下来讨饭)
真的很需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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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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