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三班的早自习，一众清一色的姑娘们举着书正背得热火朝天。偶见后排那几个出挑的男娃，时不时会有一些跟这个班氛围完全不搭的叛逆表现。
剩余的几个固定的磕头选手，贴着书磕得正起劲儿。
其中一个就有张妍。
砰!——
这脑袋砸在桌子上的清脆声音，听着就让人觉得够疼。
周瑶看了一眼旁边这位昏昏沉沉的同桌，咧着嘴无比同情地嘶了一声。
张妍抬起头，无意识地摸了摸脑门上的大红印子。印子磕的十分有水平，完美的闪电形状，落在眉中，连位置都那么酷炫。
周瑶实在忍不住了，掐起书掩着脸笑得发抖。
“张妍你要去洗把脸吗？”她温声问道。
“啊……不好意思，我昨晚没睡好。”张妍抬起头，僵直的脖颈牵扯着整个肩膀都有些酸痛。
“没事儿，不影响我，你去洗把脸吧，老梅今天还没来。”
“嗯，那我顺便去个厕所。”
周瑶应了一声，坐直身子让张妍跨了出去。
走出有些热烘烘的教室，背书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张妍抻抻脖子，早秋清晨的凉风迅速钻进了后背，她这才有些清醒。
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昨晚脑袋又睡了个悬空，今天早上醒来一直感觉身上很酸。
她狠狠地捶了捶肩。
蹲着厕所的功夫，张妍无聊地打开了手机，翻了翻没有什么新意的新闻，最后顺着□□列表往下，摁开了林奕然独特又骚包的黑白孤独背影头像。
-Zy.：在干嘛，唠会儿
-大嘴巴然：？？？？姐我在上课
-Zy.：那你还秒回
-大嘴巴然：我都看到了我干啥不回
-大嘴巴然：你是不是又在拉屎
-Zy.：文明点好吧，是如厕
-大嘴巴然：好的，那您为什么又在早读时间偷跑出来如厕？
-Zy.：我们教室太闷了，她们一直在背书，我一点都背不进去，你能不能给我想个招
(对方正在输入……)
五秒后，林奕然来信。
-大嘴巴然：头悬梁，锥刺股，或者纵享厕所，尽情释放
-Zy.：。。。？什么毛病
-大嘴巴然：那怎么办，我一介理科生，能背的进去也不会选理了，谁让你们老梅是带政治的……
-Zy.：那我没救了呗，尊贵的理科生
-大嘴巴然：哎呀，其实也没啥，要是你能在分科之前给他们秀一手漂亮的理科成绩……
……
“林奕然！”
“给我站起来！！”
一声冲击力极强的吼声直直刺向猫着腰专心打字的林奕然。这声音太过有威慑力，以至于林奕然手里的手机直接吓飞了出去，撞在桌斗里的后铁皮，发出了“当”的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望了过去。
理科班就这点不好，早读不背书偏要刷题，刷的人一片死寂，就爱看这种被老师抓包的热闹。
听着李茜小高跟的哒哒声，林奕然似乎感觉到旁边质量堪忧的窗户玻璃也跟着发出了卜卜的共鸣。
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茜、茜茜姐，别打头。”林奕然低头讪笑道。
另一边——
等了半天也没收到消息的张妍准备结束如厕。却毫无征兆地看到了洁白纸上渲染出的那抹鲜红。
我靠。
震惊她妈全世界。
张妍的眼珠子近乎快要瞪出来。
将近半年没光临的姨妈女士此刻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张妍手无寸纸的时候。
她上哪找卫生巾。
张妍再次打开林奕然的小窗，飞快地打着字。
-林奕然！！！（骷髅.jpg×3)
-我来姨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敲打.jpg)你能不能来送点急救货，左排靠后门这边
张妍等了一分钟，林奕然的聊天框安静如鸡。
-？？？你特么在干啥？？？、、我要死了
-草、、我腿都要蹲截肢了
-我今天就失血死这好吧
……
林奕然并不知道此刻的张妍正在面临着双腿截肢的风险，正如张妍也并不知道林奕然此刻正在接受着多么骇人的腥风血雨。
苦乐人生，终须自渡。求人不如求己，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张妍感觉自己的双腿中似乎凭空出现了一股电流，滋滋地让人感觉无力发麻。
她心一横，一咬牙，便直接对着空气大喊了一声。
“有人吗？！”
张妍觉得自己这样特别傻。
“哎，有人吗，有人有卫生巾吗我没带。”
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估摸着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才下早读。这个点还没有学生来厕所，只能蹲着。
她脑子里想象了无数个能被救赎的场景……越想越离谱，有些崩溃地扯了扯头上没几撮的短毛，愈发焦灼。
强忍着羞耻再喊了一遍，依然没有人回应。
几分钟后，她隐约听见一个脚步声，赶忙抓紧机会大声喊:“……你好!有人吗，可以借我片卫生巾吗？!”
找到救命稻草般的救赎感让她瞬间忘记了羞耻。
只希望那最好不是幻觉。
轻微的脚步声顿了一下。不一会儿，一片粉嫩的卫生巾从厕所门下的缝隙里递给了张妍。
“我有。”听声音是个温柔瘦小的女生。
“我还有纸，你要么？”
天呢，大善人。
天大的好人，老天爷祝福您。
张妍被这温柔沐浴的瞬间差点没哭出来。
开门起身的时候，张妍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撑着门艰难地站了起来，电击般的酥麻感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啊……嘶——”张妍拧着眉龇牙咧嘴，不知道使了多大劲儿推开了厕所门。
斑驳的厕所门就那么大敞开，毫无阻力地旋转了180度，砰的和旁边的门碰了个照面。
门里门外，两个女孩眼神对上的那一刻气氛都有些尴尬。
张妍还皱着眉，瞥见女孩的短发还有些似曾相识。
女孩慌张地后撤了一步，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一头的张妍，迅速低下头准备离开。
张妍还在发蒙，但姜离很清楚地记得她。
“哎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啊。”张妍赶忙拉住人。
这话说完便感觉有些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校门口抓迟到的学生官儿。
趁张妍思索措辞的片刻，姜离缓缓抽出了被她拉住的胳膊，望向她的眼神儿像一只警觉的鹰。
张妍只好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吓到你了，你别害怕，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哪个班，我下次还给你。”
“不用还了。”女孩抿着嘴，看起来态度十分坚决。
张妍哑然，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好巧不巧地，林奕然的大嗓门就在这时从前门传了过来。
姜离抓住机会扭头往反方向跑了出去。
“妍姐！！我来救你啦！不——要——害——怕——！”
声音响彻了整个厕所，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回声。
张妍额头的青筋肉眼可见地跳了一下。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人最尴尬的时候来。
她回头还想跟女孩说点什么，却发现只能看到一个跑走的清瘦背影。
“呦！阿妍！你怎么出来的？”林奕然顺着张妍的目光往外看。
看着那头飞扬的短发，张妍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几天前在旧巷遇到的那个女孩。
“这是……等等，姜离？”林奕然看看那个背影，又看看还在回忆中愣着的张妍：“你俩认识？”
“啊？”张妍迷惑地拧了拧眉:“你俩认识？”
“文科班的传奇啊!开学一个月，从一百开外直接打进了全校第一，你没考不知道，不是，你们老梅没跟你们夸？ ”
“没有。”
“肯定讲了，你又没听。我们茜姐都说了，可厉害了，成绩上升得跟走了关系一样!”
“……不会比喻别瞎比喻。”
林奕然摸摸鼻子，呵呵一乐:“那你俩咋认识的？”
“我……”看着林奕然瞪着眼睛假装无知善良单纯可爱的样子，张妍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哎——？怎么说？你不对劲啊张妍。”
“你哎什么哎，我就前几天回家路上碰见几个混子欺负她，顺手帮了个忙。”张妍急得脱口而出。
“顺手？嚯——英雄救美啊!”林奕然看着发呆的张妍，那点心思全被她猜了个透，一脸得逞地笑道。
“怎么着？要旧业重操？”
就知道会是这么句话。
张妍抽抽嘴角，开始大步往外走。
“哎，妍啊——你要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等有机会的话，我们要不要重新找……”林奕然颠颠地追上去。
张妍立马站住，等林奕然一脑门刹不住车撞了上来，然后一把摁下她的头，弹了她后脑勺一个脑瓜崩，恶狠狠道:“？你到底是骂还是夸？”
别的事暂且不说。
但对付林奕然的嘴贱还不需要多大反应能力。
当然，她还是更害怕林奕然把后半句话讲出来。
“哎呀疼！当然是夸啊！”
“我还没说你呢，你说，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我腿都麻了！你再来迟点就可以准备收尸了!”
张妍别过林奕然的两只瘦胳膊，像押犯人一般“挟持”着她往前走。
“张大人臣冤枉啊，鄙人玩手机被茜姐逮了，在办公室批了我半天才放人，不然我健步如飞来救你。”
“那你手机被收了？”
“肯定的啊，没事儿，茜姐就是给我个下马威，过不了一周就还我了，谁让我是她的宝儿呢——”
“嘁，净显摆你那点考试分数。”
“羡慕啊，下次我抽空给你补补，让你也显摆显摆。”
林奕然笑着，避开张妍因嫌弃而推开自己的手，凑近道：“哎，妍姐，我说个事儿你答应别打我。”
“说。”
“我挨批斗的时候，你发的消息茜茜姐全看到了。”
“…………什么？!”张妍的羞耻感忽地又一股脑儿冒了出来，憋的她脸一红，一拳直冲着林奕然的脑门挥了过去。
“哎哎！说了不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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