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啊姜离。害怕了？今天不是你主动约我的么，你跑什么啊。”杜若琳插着兜笑。
姜离搓了搓手上跌倒时沾的泥灰，后背又抵在了墙角。
终究还是不太熟悉旧巷，跑着跑着总能跑进死胡同。错综复杂的巷子像一盘巨大的迷宫，她的心急剧慌张地跳动着，没想到震怒到极致竟也会生出无边的恐惧。
她扫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的男女，看着看着便逐渐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那张脸，好像灰色的面具上长了两只空洞的眼，一嘴淌着口水的獠牙。花花绿绿的衣服晃得她眼睛发酸，尖刺一般的话一次又一次将她击碎，还没来得及将自己拼起，就又被人踢打在地。
不成熟的身体，恶魔一般的心，个个都猥琐至极。
她控制不了地，听着自己的喉咙深处发出的难以启齿的哼鸣与呜咽。
恨自己没有能力把他们杀个遍。
千刀万剐，你死我活。
杜若琳的话好似还在远处飘，她的听觉开始变得异常敏感，沸腾的血液从后脊往上窜得飞快。
忽地一脚又踹到脊背上，阻断了对血液涌上头的感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让她想要哭喊出来的钝痛感。
喉咙里泛起一股腥味，她抬起头，隐隐约约看到她紧靠着的胡同角上有一个白色的摄像头，隐蔽在初秋飘零的槐树枝干边，高高在上地观望。
身旁的恶人还在无比放肆地对她实施暴行。
她荒谬地想象着。
那不是公正的眼睛，是置身事外观望她所有狼狈和笑话的看客。
为什么不能突然长出一双机械手臂，把他们打跑，然后救救我。
为什么，只是看着。
极端的情绪带动着姜离似乎产生了不少幻觉，她的行为开始有些木僵。
一旁的杜若琳眼尖地瞥见了姜离往上瞧的模样，顺着视线往上，看到摄像头的那一瞬间，心里像是吃了屎一样感到恶心。
然后连忙叫停了众人。
她脱下外衣披在姜离身上，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不要以为这样就没事儿了姜离，你不跟我讲实话我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了你。旧巷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多的是，当然，你要是更希望你能在你的新班级里听到各种不喜欢的流言，我也不是不可以随你。所以，不要再给我耍花招。”
杜若琳说完，用自己的衣服裹着姜离的肩膀，扣着她出了胡同。
胡同外，黄毛和另外那小伙子站在巷口已经等了一段时间，看到杜若琳出来，谄媚地迎了上去。
“琳琳你找到啦，真厉害……”
黄毛撞开一脸没出息样的同伴，正色问道:“怎么样，说了么？”
“她不肯说。那边有摄像头，你们别往里走了，先重新找个地方再说。”杜若琳对着两人的谄媚熟视无睹，侧过身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姜离似是缓了过来，使劲撇开了杜若琳的禁锢，低着头呢喃道:“杜若琳，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跟他早就分开了，他跟祁思雨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再问，我也只说这么多。”
“那不该说的呢？姜离，你别以为你计划的天衣无缝，就祁思雨那个胆子，没有你故意的成分借她八百个胆子也不可能做那种事情。你不承认，好，你不是挺能受打的吗？我打到你说为止，否则，这事你永远别想解决得了!”杜若琳听着姜离还是咬牙死不认账的样子，气的脸煞白，抬起手就要朝她扇去。
姜离此时却突然瞅准时机挣脱开被抓着的手，发狠地冲着那张不算漂亮但分外狡黠的脸也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迅速而有力，杜若琳的手还悬在空中就已经挨了这顿打。登时气得脸煞白，抬起腿又直接把她踹到了墙根。
不一会儿，那张抹了粉白净的脸上便泛起了一个巴掌印。
黄毛急忙过去扶住杜若琳，开口就要指使人。
“等一下!”张妍从拐角处走过来，冷冷地开口道。
“你们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要不让我也参与参与？”
“哎草，你他妈送上门啊。”黄毛一看来人，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去。
杜若琳一脸无语地把他拉了回来。
看着女孩拉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黄毛竟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
杜若琳却压根没有正眼看他，直盯着张妍。
冤家路窄。
瞧着那熟悉的身影，她便忆起了自己被人摁在墙上的力道，咬着嘴唇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打量着张妍的面貌，长得倒挺狠，下手也狠，胡威那边出了些问题，搞得她这几天一直没带什么趁手的人来。
两个人瞪着眼睛互猜。
像两只摩挲着爪牙随时会开战的兽。
张妍其实一直没有听太明白这人的意思，姜离声音太小，只能靠这犟种的大嗓门瞎猜。
但是无论姜离做了多么恶心人的事，也不是她带一帮人一直霸凌一个姑娘的理由。
“几天不见，还这么爱管闲事呢。”
“嗯，你也换人了。”张妍挑眉，瞧瞧那黄毛，又瞥了一眼刚刚扯着姜离胳膊的男生，摇着头鄙夷道:“我觉得一般。”
“你他妈瞅什么瞅？!”黄毛扯着嗓子喊。
“你给我闭嘴。”杜若琳骂道。
张妍一看两个人一副一物降一物的模样，乐了。
“你也高中部的吧，跟她一个班的？”没等张妍回答，杜若琳上下打量着继续说道:“我也不瞒你什么，你要护的这个人，抢了我男朋友，逼着我身边的人背叛了我，还忽悠着两个人……”
她顿了顿怒道:“我今天打她算是轻的……”
“等等，你说什么？你讲明白点，我这人脑子转得慢，你要是说不明白……我听急眼了可就要揍你了。”张妍看这人送上门给她讲来龙去脉，也悠哉悠哉敛了架势。
上次遇到张妍的时候，天黑得只能看到她那双下三白上挑的桃花眼。这次却不一样，杜若琳看着她眼下那抹黑眼圈，愈发地觉得这人白天的眼神比晚上更加骇人。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四中的高中部里？
“……我不想跟你多废话什么，我只是警告你，别他妈后悔。我俩的事儿解决不了，下次见了你连你一起解决。”
张妍冷着脸走过去，弯腰笑道:“谢谢你哦，绿帽侠。我就不劳你费心了，但是你可要记得下次管好自己的男朋友。”
张妍看向黄毛。
“你也要记得保护好你的小女朋友。”
一番话把杜若琳气得够呛。
黄毛有些沾沾自喜，这是他喜欢杜若琳以来第一次被别人认成情侣。能够这么理所应当在别人嘴里成为自己喜欢的女孩的男朋友实在是令人高兴。可看了看绷着脸的杜若琳，他应也不是气也不是。
张妍一刻也不想浪费在这里。她拉起姜离，或者说是直接将她整个人拽起来架在身边，以一种不容任何人靠近的姿态撞开了几个还试图围过来的毛头小子。
但那几人似乎还没有放过她们。
因为半背半架着姜离的缘故，张妍转身的动作有些迟疑。
转瞬之间，那人一脚便踹到了姜离侧腰，一旁的杜若琳捂着脸似笑非笑。
别人能不能看出来不知道，但张妍十分清楚，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姜离很快地别过她，自己挨住了那一脚。
说白了姜离刚刚在护着她。
护着自己干什么？张妍有点不太能理解。
她已经忘记了她有多久没有被人挡在身后。
……老子的自尊心啊……
她松手把姜离猛的往后一甩，直起身瞄着那人猛踹了过去。
算是开战。
场面霎时间变得无比混乱。
张妍一个人难抵三五混混人多招式散，便只盯着刚刚那挑衅的人揍，一脚踹过去还不够解气，便扑上去朝着那人后腰要来一记肘击。
这是她十几岁时极爱用的招式。
那无法无天，自以为是的十五岁。
一击便解了这头困兽的囚。
张妍打得上头，眼神愈是发狠，噼里啪啦的痛砸在她身上，她却觉得久违的畅快，就像是不停激励她的鼓点，喊着让她打得再快，再狠些。
她有些想笑，高兴也好郁闷也罢，出了拳击场，谁还会再管她用了什么恶心人的手段。
她带着满腔委屈，不满，茫然与不安。
不知算是与十五岁那个混乱的自己重逢和解，还是与她开战。
去他妈的吧。
张妍听到有声清脆的裂响。就这么击碎了那颗离开旧巷这两年沉闷的有些死气的心。
一帮人打得火热，你一拳我一脚拌着稀里糊涂三句不离妈的脏话，已经看不太出来是群殴还是互殴。
这里一大半都是杜若琳从技校带出来的浑学生，平时倒也不惹事，只是冲着黄毛的面子前来凑人头，没想到真能真拳实脚地干起来。那些素日的不合也都借机宣泄了出来，互相打得都有些眼红，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给谁打的伤。
“不是你他妈踹我干什么？!”
“你有病吧我没打你。”
“我真是草了我还没跟你算上次的账呢，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我就他妈打了，怎么的，你女朋友我也抢了，我就跟你直说了，怎么的吧。”
“你他妈……”
“哎哎哎别打了，都是兄弟，干他妈啥啊，人都跑了没看着吗？!”眼看着场面愈发控制不住，黄毛上前一把扯开了两个又要扭打在一起的男生。
张妍抓着姜离胳膊跑了有好一会儿，才在自己家附近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身后，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疼痛感逼着她一头顶在墙上跪了下去，不知道该捂一捂胸口还是该照顾一下肚子。
大姨妈的到来直接狠狠地削减了她的战斗力。
“真草他妈的，冲着老子肚子踹。”
她脸上胳膊上大块的黑青，手上不知道砸到了什么扎了一手血。最要命的是肚子上那一脚似乎踹通了经脉，一股钻心的坠痛疼得她直冒汗。
她实在没有心思顾及身旁的姑娘，只抓了抓对方的手腕示意安慰。
姜离反握住张妍的手，用力捏了捏。
张妍抬起头。
姑娘的眼里噙满了泪，像夜色里氤氲着水气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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