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乙走出写字楼旋转门时，一阵裹挟着尘土味的风猛地灌进她敞开的领口。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肩上那只硕大的黑色皮包往上拎了拎。
抬头望去，A市市中心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丛林。
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披着冰冷的蓝色玻璃外衣，高耸入云，光滑的幕墙清晰地倒映着天空中快速翻涌的灰黑色云团，像一块块巨大的、不安的调色板。
“看来快下雨了啊。”她低声咕哝，低头在肩上的黑色皮包里摸索。手指在杂乱的充电线、笔记本、揉成一团的纸巾间穿梭，却始终没触碰到那熟悉的折叠伞柄。她泄气地停下手。
“可惜今天没带伞。”
“算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点认命的味道。总是因为嫌重而放弃带伞的自己，今天果然要遭受点因果报应了。她认命地掏出白色的蓝牙耳机，熟练地塞进双耳。
其实此刻并没有特别想听的歌，只是迫切地需要一层屏障，隔绝掉街头的喧嚣——汽车的鸣笛、人群的嘈杂、施工的噪音，汇成一股令人烦躁的洪流。
为了省流量，她习惯提前下载好几首最近循环的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点开了Eclipse的《星降》。熟悉的清凉前奏如同汩汩清泉流淌进耳道，带着几分电子音效的疏离感，勉强冲刷掉一些积压了一整天的办公室闷气。
她几乎是贴着那栋最高玻璃大楼的根部在走。这面巨大的环状玻璃幕墙，光滑得如同最精密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路过的每一个行人、每一辆疾驰而过的车、以及她自己。
她完全可以走在离墙更远的人行道中央，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让她选择了边缘。搭交通工具优先选窗边，餐厅用餐必挑靠窗位，在空旷的场地也会下意识寻找墙壁依靠——仿佛只有背靠坚实的实体，才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下班的路程，是她允许自己大脑彻底放空的时刻。身体按照设定好的程序移动，眼神略显空洞，疲惫像一层无形的灰，蒙在她那身宽松的蓝色职业衬衫和卡其色阔腿西装裤上，无声地宣告着她“刚下班社畜”的身份。
耳边是循环了不下二十遍的《星降》，旋律熟悉得几乎成了背景噪音，却丝毫未能穿透她放空的思绪，流入脑海深处。她只是把身体交给本能，沿着那条刻在骨子里的路线——公司，出租屋——两点一线地运行。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不过是这钢筋水泥丛林里一枚微不足道的螺丝钉，一枚促进摩天大楼按流程高速运转的零件。这枚螺丝钉是不是她，似乎并不重要。没有她，也会有千千万万个“她”，在这座永不停歇的城市机器里，精密地运转着。
那面玻璃幕墙再光滑清晰，她也几乎从不主动去端详镜中的自己。偶尔目光掠过，也只是停留一秒，便迅速移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闪躲。她知道映入眼帘的形象不会带来任何欣喜——一个淹没在人海、转身即忘的普通上班族。
一阵短促而富有节奏感的“嗒、嗒、嗒”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姜乙下意识地抬眼。一位戴着宽大墨镜、拥有一头瀑布般顺滑黑长直发的女人，正摇曳生姿地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女人离玻璃幕墙比姜乙更近，仿佛那光滑的镜面是她的专属T台。她身着剪裁精良的白色抹胸短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曲线，脚上那双恨天高的黑色高跟鞋，每一步都踩得自信而笃定。
两只手上，各挂着几只印着不同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沉甸甸的，像是刚从附近那个汇聚了所有顶尖品牌的购物圣地凯旋而归。
姜乙的目光掠过女人那洁白得晃眼、纤尘不染的裙摆，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塞在包里的那件黑色休闲西装。那是在网上淘的，便宜，质地普通，唯一的优点是折叠不易皱、便于携带。选择黑色，是因为她知道浅色更容易暴露廉价面料的所有缺点。
“果然，有钱又有时间的人，工作日就能享受下午茶和血拼的快乐。”姜乙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刚熬完满满当当、神经紧绷的八个小时，而迎面走来的这位，或许刚从新开的、一份下午茶就要价不菲的Vivian咖啡厅出来，紧接着又在奢侈品殿堂里挥金如土。“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走到十字路口。这里是A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汹涌的人潮在此汇集又分流。姜乙停下脚步，等待红灯。马路对面就是她的公交站。
雨点已经开始零星地砸落，她不是没想过打车。但目光扫过计价器上预估的四五十元，再看看眼前这条因晚高峰而变成巨大停车场的马路，她迅速掐灭了这个念头——这笔钱，足够她吃一顿像样的晚餐了。
此刻，她就站在一块巨大的LED广告屏正下方。形形色色的人流在她身边穿梭，像湍急的河水冲刷着礁石。她的思绪似乎也脱离了这具疲惫的躯壳，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周围的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
突然，广告屏上的画面切换了。一阵**极其耀眼、甚至带着点物理压迫感的光芒**猛地刺破了她的放空状态。仿佛那悬挂在高空的庞然大物骤然加大了功率，要将底下所有仰视它的人都“腐蚀”掉一层伪装，照进灵魂的卑微角落。她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点生理性的不适，眯起眼睛抬起了头。
广告牌上，是白贤那张被高清技术放大到极致、更显无瑕的脸。皮肤纹理在强光下消失不见，只剩下光滑如瓷的质感。五官的每一处转折都经过精心计算，精致得如同不属于这个凡尘的人偶。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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