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琵琶重》/池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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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礼青少年文化周演出场地在少年宮,总时长约两个半小时,以古筝演奏为主,首场是由古筝演奏家向芷君带着十五个青年学生演奏《我和我的祖国》,后几场是古筝跟其他乐器配合演奏,阮思歌所在的弦乐合奏是压轴。
这类节目主要以宣传传统乐器弘扬传统文化为导向,没什么压力,来参与的多是江礼市各附属中小学乐团的学生和家长,唯一有一点便是可以借节目后献花的机会跟大师面对面交流。
古筝与琵琶配合演奏的《瑶族舞曲》在第四场,琵琶演奏者是韩骊,跟阮思歌也没什么关系,换好演出服后,就坐在后台看书消磨时间。
书是她从家里随手抽出来的一本,是本外国文学书,讲AI智能机器人,读起来总觉得晦涩,阮思歌磕绊着读了三分之一,终于临到合奏的时间,放了书又整理了一遍仪表和妆容,抱着琵琶准备入场。
向芷君是这场的主持人,一手攥住话筒一手拿着主持稿,把合奏的演奏者介绍的很细,姓甚名谁,曾获过什么奖,直听得下面学生狂鼓掌,但连着过去几个那掌声便有些疏疏落落了。
琵琶在舞台第一排,古筝左侧,顺序靠后,念了几分钟后,向芷君终于念到了琵琶组。
听到自己名字后,阮思歌理了下裙摆,踱步入了场,众人听完那一串的长介绍,依稀有什么最年轻的国乐团琵琶首席,连续三年蝉联池苑杯冠军等等,多了几分好奇,齐齐往台上看去。
昏黄明亮的舞台灯光下,长发梳成惊鹄髻,身着一袭水绿色百褶如意裙的阮思歌,怀抱琵琶缓步而来,一步一行间,插着的流苏钗都随着裙摆而晃动,纤腰细手,端是一张惊鸿芙蓉面。
她落座后顿时掌声雷动,连向芷君都被吓了一跳,握着话筒开玩笑说大家刚才可没这么热情啊。
阮思歌默不作声坐下,摸了摸手里的琵琶,抬头看向台下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眼里全是对她们的敬佩。
《彩云追月》前奏是二胡和笛子配合,竖琴为辅,清浅悠长,后转为轻快的箫和扬琴合奏,一小段笙之后,琵琶和大阮声起,多乐器合奏,逐渐进入高/潮,给人一种拨云见月之感,最后以灵动的萧声结尾。
哪怕是青年演奏者,能进国乐团的无疑是百里挑一,这是场高质量的演出,结束后掌声炸响,热烈无比。
向芷君带头向前来观看演出的观众致谢,众人纷纷退场,到了最后的献花环节。
阮思歌抱着琵琶离场,去了换衣室换回日常的衣服,回去的路上不曾想却碰到了平沙坊的方桃,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蓝绿色校服的小女孩,看样子是来参加活动的学生,她把女孩往前推了一把,对她道:“思歌,你有没有收徒的意向啊?”
阮思歌一愣,低头望了小女孩一眼,女孩正巴巴的看着她,似乎是在拜托,她瞬间领会了方桃的意思,摇了摇头拒绝:“不好意思,没有这个打算。”
“别呀,这孩子很有天赋的,就是着实找不到什么良师。”
方桃本来是陪女儿过来参加文化周的活动,却意外碰到来次演出的阮思歌,演出一结束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她算是看出来了,葛慧君已是明日黄花,新生代还是要看阮思歌,哪怕现在年纪轻名声还不显,但也只是时间关系,趁现在这未来大师还没收到徒弟,提前占个位置也好。
这么想着的也不止她一人,方桃之后,走廊又来几个演出结束后搜百度百科被惊讶到来寻阮思歌的家长,见到她们三个在聊收徒的事情,也要凑上来一起问,围了一圈人,都想着为孩子争取个机会。
小女孩也拉了拉她衣角,眼神无辜,柔柔叫了声:“姐姐。”
看着紧紧攥住自己衣角争取机会的小手,眼睛湿漉漉的,阮思歌心里有一瞬的触动,满溢出酸涩来,仿佛看到了幼年走投无路向葛慧君自荐的自己,最终还是狠下心来,拂开了手:“既有心想学不必苛求名师。”
小女孩被她推开手,松了力,小身子往后退了下,方桃忙扶住孩子,略带怒气冲她道:“不收便不收嘛?”
“推什么孩子。”
周遭的家长也开始指责她,“这小姑娘脾气可真差啊。”
“就是啊,长得那么美心肠这么狠毒。”
“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不就是名师带出来的嘛?还说什么有心想学用不着名师。”
听这冠冕堂皇的话,仿佛她不收徒弟,就斩断这些孩子的前途一样,阮思歌冷着脸从人群中离开,见识到脾气的家长也都歇了心思,彼此窃窃私语起来。
隔天,阮思歌在少年宫控制不住情绪大力推小朋友的事情便在圈里传开,她风评更差了些,连葛慧君都打电话过来问她是否确有其事,要个解释。
听完解释又很快便原谅了她,督促她好好练琴不要偷懒。
她在外市准备国乐团招聘的事情,要下周才能回来,阮思歌这几日便是在师傅的琴房里练琵琶,葛慧君对徒弟不藏私,房里的琵琶向来是随她取用,琴房的钥匙也给他们都配了一把,随时可以过来练琴。
阮思歌弹琵琶的手慢下来,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手上弹出的音渐成一段凄苦的调来,不由得回想,师傅人真的很好啊,年少成名,一路兢兢业业,临到中年才收了自己这个拖后腿的徒弟,没带来什么荣誉,反而净添乱。
悲伤无以言表,配上琵琶声,氛围加成,更悲痛了……最后才生生止住,放下琵琶,出了琴房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琴房就是葛慧君自己家独栋单独开出来的一间房,面积很大,彼此邻居离得也远,哪怕不铺隔音板也不会打扰。
背靠乐源山,窗外还能看到自山上流下来的水,临湖又带山,是葛慧君十年前,花了大半的积蓄,贷款买来的。
这些年,这片的二手房更是已经飙升到了天价。
阮思歌锁上门,在路上闲逛起来,这块都是独栋,再加上又是冬天的晚上九点以后,路上着实没什么人影,正适合闲逛和思考。她步行绕了一圈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夜色中突然迎面冲出来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破风而来,经过身侧时一下子带起一阵寒风来。
阮思歌被风吹得颤了颤,拉紧了围巾,却看那背影有些眼熟,没等细看时,前面的自行车吱一声停下了,车上的人转过头,拉下口罩,声音有几分不确定,“阮思歌?”
路灯下那张脸更白亮了几分,脸是极熟悉的,但此时阮思歌也不确定,小步靠了过去,喊他:“夏倦书?”
夏倦书嗯了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阮思歌,其身后路上也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不由觉得她胆子格外大,微微皱起了眉,“大晚上的,路上也没什么人,你在这逛什么呢?”
“那也没你大冬天的骑车来的惊悚吧?”
阮思歌这两天指责听多了,一听就格外的敏感,当场回嘴怼了回去,低头又看了看夏倦书的自行车,似乎是专门的山地自行车,轮胎宽一些,齿痕格外的重,车架也格外粗狂。
“这片太大了……骑车比较方便。”
夏倦书从车上下来,推着车走:“你去哪?”
“最前面那栋,我去拿下东西回家。”
阮思歌往前指了指,山地车不能带什么东西,他身上也没背什么包,便猜测是这片小区的住户,问道:“你家在这?”
夏倦书点头嗯了声。
“之前从来没见过你啊?”
阮思歌时常过来琴房练琴,这还是第一次碰到他。
“不常住,一年也就过来一两次。”
夏倦书摆摆手,“这边不方便。”
阮思歌自打认识他以来,加上今天这个,估摸着有三个常待的地方了,也难怪圈里都传他神出鬼没的,“那你平时在哪?延林镇吗?”
也许是夜色深沉,周遭又安静,一来一回间,人也坦承了不少,夏倦书回答:“对,那边制琴比较方便。”
阮思歌揪着围巾,看他面色沉静,又问道:“你很喜欢制琵琶吗?”
夏倦书反问回来,“你呢?喜欢弹琵琶吗?”
一时彼此都消了声,只余车子轮胎从地上碾过的声音,半晌,阮思歌才回答,神色坚定,声音却颤巍巍的:“不喜欢。”
夏倦书闻言笑起来,也回答:“我也不喜欢。”
她抛出一个问题,他踢回来。
等她回答上来了,这人又回答一个一样的。
阮思歌迟来的也觉得好笑,脚步停下,抬起头看他,佯装愤愤道:“你逗我玩呢?”
夏倦书笑声更明朗了些,一手攥着车把,微微侧过身睇了她一眼,声音轻柔,“小公主啊,这世界上哪有不喜欢就能不做的。”
“就像人种下一粒种子,给它浇水施肥,细心照料,就满心等待收获一样,没有你开了花没结果就想提前凋谢的道理。”
播种为了收获。
简单又朴实的道理。
阮思歌低着头没再接话,转而回想到在延林镇时,卖木制手工的阿姨说他是被任炳拉来继承自己琵琶制作手艺的,不由得将他带入到这个情景里。
任炳费尽心力培养了他?所以他才不能随便放弃制琵琶?
月光很淡,寥寥几颗星,夜色浓到几乎看不到前面有什么,街边路灯照着才能勉强看着前面乐源山的山影。
夏倦书陪她一路走到了葛慧君家门口,刚跨上车掉转车头,正打算离开,正开锁的阮思歌突然转过身来,低着头对他轻声道:“可有些花……注定是不会有结果,中途就凋零的。”
“毕竟那么多种子里面,为了集中更好的养分,总会有几个是会被放弃掉的不是吗?”
下章见各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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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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