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承一座进驾驶位,就紧张地拉着她的手反复检查:“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来得再迟一点他就要受伤了。”
他的目光停在手背上一条小小的擦痕上。伤口不大不深,只有轻微出血,可能是缠斗时候擦到了尖锐处。
“这点小伤,没事,等回到家估计都好了。”蓝安和收回手,宽慰道。
祝承表情苦得吓人,系上安全带、挂挡、打方向盘,路上一句话没说。
她东一句西一句地想缓和他沉重的心情:“你这车哪来的?有车早跟我说呀,小区楼下停车场还有几个车位没租出去,得空我帮你找物业登记一下。”
“嗯。”他淡淡应声,紧踩油门,急匆匆往家开。
进门后,祝承将她按在客厅沙发,轻车熟路自顾自地走进书房取出药箱。
分明是她家,他却熟悉得来去自如,对家中的物件摆设可谓一清二楚。
他捏着棉签谨慎地反复消毒,撕开包装取出一片超大的创可贴,比划对准细长的伤口包好。
“是不是有点大炮轰蚊子了?”她翻动手掌,创口贴已经覆盖了小半只手。
“脏,伤口容易感染。”祝承回了一句,又起身去拿湿毛巾把牵起那双手细细擦拭。
他的沉默来得古怪,蓝安和揣摩半天没有头绪。
他半跪在地上,低头专心清洁她的另一只手。
她用已经擦干净的手摸摸那张好看又紧绷的脸,直接开口询问:“你在生气。因为我?”
“不是。”
“因为关胜?”
他没有回答,她感觉到手指上的压感变重。
“对我有点信心嘛,我能打赢他第一次就肯定能打赢他第二次。”
“我知道……”祝承松开她,捏着毛巾颇有心事地搓捏自己的手心。
“我在气我自己。你第一次和他打架我就没在你身边。那天放学我听见他向你说我的坏话,我一时生气就独自回了家。你很晚才回来,你说你打架受伤了需要我帮忙,我没信也没理……如果我跟着你,你就不会受伤……当时我太幼稚了,不该抛下你走,万一你打不过他,就不止受一点伤了。”
他低着头,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她原以为那天是自己打架误了时间,祝承着急赶回家写作业才闭门不见的。
没想到他悄无声息地独自背负了这么沉重的心理包袱。
蓝安和心一酸,捧起他的脸与他对视。
“首先,我打赢了。其次,你出手,那叫以大欺小。你一个全校闻名的优等生和小学生打架像什么话?我就不一样了,为了朋友勇敢与恶势力争斗,是英雌。我妈都没教训我,就只是让我在升旗仪式当众念封道歉信就完了,杀鸡儆猴,我理解的。”
“……可那天你受伤了。”
祝承心里的愧疚难以承受,移开视线,落在她锁骨上的小痣。
当时关伟耍小聪明,打不过个头比自己稍大的蓝安和,就偷偷摸出兜里剩的一小节铅笔扎向她。这一扎彻底激怒了蓝安和,小不点暴起扭过他手腕,关伟吃不住劲只能松手,麻劲未过他就被蓝安和死死骑坐在身下,胖胖的小脸压在腥臭的泥里。
其他的伤口都没有留下痕迹,唯有这一处留下了一颗小小的黑点。
她防止他盯着那颗痣乱想,摆正祝承的视线,将额头贴了上去。两人的脸在彼此过近的视野里都发生了滑稽的畸变。
“祝承,要成为赢家,受伤流血是难免的。”
她幻想着自己是狮子王在给小狮子讲述自己的英勇往事,编出一句高深的台词。
殊不知对方早已双目迷离。
关键时刻,大门“咔哒”一声滑开。
林志奇站在门外,只瞥到一眼就缩着脖子关上门假装自己没来过。
坏了,祝承这下要拿钢丝球刷她的眼睛了。
林志奇欲哭无泪,躲在门后。
过了半分钟,祝承沉默地开门走出来,径直穿过走廊回了家。
她立刻大松口气,溜进门。
“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在门把上挂条毛巾也行啊!”
蓝安和白她一眼:“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经常来串门,开门看见他也在不是很正常吗?”
“哎呀,我是说这个。”林志奇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勾着两只大拇指缓缓凑近。
蓝安和举起受伤的手:“他在帮我处理伤口才靠那么近的。不先关心我不说,你还用有色眼镜看人!”
见到超大号创可贴,林志奇慌张地撇下大包小包跑上前:“我不在那么一小会儿,怎么就受伤了?”
又大又显眼的创可贴谁看了都要心惊肉跳一下。
蓝安和掐着小拇指第一个关节说:“就擦到这么点,别担心。”
“……这么严重祝承怎么没把你包成木乃伊?”
林志奇抄起桌上的苹果,大喇喇倒在沙发另一头,长舒口气,咔嚓咔嚓啃起苹果。
蓝安和幽幽地坐到她身边,调整好姿势,问:“你不好奇我怎么伤的?”
“我就不在那么一小会儿,总不能是被人打伤的吧?”
“猜对了。”蓝安和一脸神秘,等着林志奇追问。
果然,林志奇一个打挺坐起:“细说。”
蓝安和对她的反馈很满意,于是将打架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哇塞,这个关伟还真是,小学时候惹不起你,长大了长了点脂肪就以为惹得起了。真后悔下午没在,不然让我也听听那两个巴掌多响。”
“说完我,你交代交代你的事吧。”
林志奇一想起庄宏就来气,手里果核一丢就开始控诉:“我带庄宏回家打游戏了。本想挑了个双人合作的游戏让他施展一下实力和魅力,所以我假装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一失误他就很不耐烦地砸吧舌头。后来我实在恼火,干脆不装了,回回比他领先,在检查点等他,结果他手柄一扔说不好玩。”
她抽张纸擦去手上的果汁继续控诉:“你说哪有这样的。我当初四处打听得知他喜欢打游戏,为了投其所好我才去了解的。谁知道他技术那么次啊!技术不好就算了,还没耐心。唉,果然白月光就得高高挂起,仔细多看一眼都不行。”
她叽叽喳喳、生动形象地表演了庄宏如何不耐烦、如何玩不起,一遍遍地添油加醋,说到最后庄宏的罪名已经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蓝安和及时打住:“是不是说的有点太过了?”
“……是有点。”
内心纵有再多的不服气,经过这样一通倾诉也纾解不少苦闷。林志奇推开茶几上的药箱,打开大包小包,把带来的各种东西一一摆列在桌面上。
几样糕点、卡带、光碟、桌游……
这是搬来了半个娱乐房。
林志奇早知道蓝安和有搬出家独居的想法,但没料到计划这么快就能落实,加上过年在忙公司的事,她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于是下午送走庄宏后跑去搜罗了一堆吃的玩的,势要承包她新家的所有娱乐活动。
她一屁股坐在垫上,撑着双手,邀功似的晃晃脑袋,接着打趣她:“你和祝承处的很好喔,他都有你家钥匙随时登堂入室了。”
蓝安和竖起手指,严肃道:“纠正。登堂入室指的是学问渐深,不是说进了大堂还进里室。”
“反驳。我说的就是学问,是他接近你的学问。他已经登堂入室到‘登堂入室’的地步了。”
蓝安和无语且不关心的态度在她看来实在对她荷尔蒙雷达的羞辱,于是她扯着蓝安和的手,学刚才自己在门口瞥见的画面,眯着眼撅起嘴。
“我刚才进门看到的可就是这个画面!他嘴巴都撅出二里地了,你还不信他有异心!”
说祝承,祝承到。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林志奇跪在地上不怀好意的模仿。
相隔一个餐厅远,林志奇都能感受到祝承威胁的眼神,只好躲到蓝安和身后。
祝承赶在上班前端来一早就开始炖煮的黄豆猪脚,香气四溢。
闻到肉香的蓝安和已经无心关注另外两人的明争暗斗,趿拉着拖鞋围到餐桌旁。
“以形补形?”她眼睛亮亮地看向晚餐的赞助商。
祝承噗嗤一笑:“好好补补。我明早忙完手术才下班,早餐想吃什么发给我。”
他走之前再次看了一眼躲在蓝安和身后装透明的林志奇。
等大门一关,林志奇就急着告状:“他绝对有想法!还有,他刚才恶狠狠剜了我一眼。”
蓝安和已经啃起了猪脚:“他剜你一眼,但给你一碗猪脚。”
“说得对。”面对色泽诱人的猪脚,林志奇迅速放下底线,捧起碗。“吃人嘴短。”
这份猪脚软糯弹牙,外表色泽金黄,内里入味,黄豆更是带着一股肉香。
不知道他做这些吃的花了多少心思。
吃人家的确实嘴短,蓝安和默默地思考起林志奇的话。
万一祝承对自己真的有别的心思呢?
纠结这个问题之前更应该考虑的是自己对祝承是否有别的心思。
有,那一切好说。
但假如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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