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清晨，栖水镇被洗得清亮，空气里满是水汽与青草的气息。可这份清净，却没能挡住巷尾街角悄然滋生的流言，像雨后的青苔，不知不觉就爬满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茶馆里是最先热闹起来的地方。天刚蒙蒙亮，王婆就提着竹篮来了，一屁股坐在常坐的老位置上，招呼伙计沏了杯浓茶，又摸出兜里的瓜子，“咔嗒咔嗒”地嗑起来。没过多久，几个相熟的茶客也陆续进来，茶馆里顿时充满了闲聊的声音。
“你们瞧见没？昨儿个暴雨，陈砚和那个外地来的陆先生，一起撑着把伞去沈砚秋的书店了，两人挨得可近了！”王婆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一边说一边还夸张地比划着，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满是探究的神色。
邻桌的张老汉放下茶杯，眉头皱得紧紧的：“我也看见了！前儿个傍晚，两人还在河边散步，陆先生手里拿着本书，陈砚在旁边指着河水说话，那模样，倒像是……像是小年轻处对象似的。”他的话一出，茶馆里顿时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可不是嘛！两个大男人，成天形影不离，一会儿在客栈里说话，一会儿又一起出去，像什么样子！”
“咱们栖水镇多少年了，也没出过这种事。陈砚这孩子，平时挺稳重的，怎么跟个外地客搅和在一起？”
“那陆先生看着文质彬彬的，怎么净做些出格的事？别是把咱们小镇的风气都带坏了！”
流言像长了翅膀，很快就飘到了河边。几个洗衣妇蹲在石阶上，手里的棒槌一下下捶打着衣物，水花溅起，却没打断她们的窃窃私语。李婶捶了几下衣服，停下来擦了擦汗，往客栈的方向瞥了一眼，小声说：“我昨儿去买菜，看见周小满被张大妈拉住说了半天，看小满那脸色，怕是也知道这些闲话了。”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陈砚是她儿子，难不成还能把人赶出去？”另一个洗衣妇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我看啊，这陆先生就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怎么好好的大城市不待，来咱们这小镇勾搭陈砚？”
此时的周小满，正在菜市场买菜。她刚在豆腐摊前挑好一块嫩豆腐，准备装进竹篮，就被隔壁的张大妈一把拉住了手腕。张大妈一脸焦急，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小满啊，你可得管管砚仔！镇上都传开了，说他和那个外地来的陆先生走得太近，那些闲话难听极了！”
周小满握着竹篮的手猛地一紧，指尖掐进了豆腐柔软的质地，冰凉的豆腥味混着水汽渗出来，在掌心留下湿腻的触感。她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之前隐约听到的几句闲言碎语，此刻突然清晰起来，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张大妈，您……您说什么呢？”周小满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还想装作听不懂，可眼底的慌乱却藏不住，“砚仔和星野就是朋友，星野是客栈的客人，砚仔照顾他是应该的……”
“什么朋友！”张大妈打断她，语气更急了，“街坊邻居都看见了，两人整天待在一起，眼神都不对！砚仔是个没成家的大小伙子，传出去这些闲话，以后谁还敢给他说亲？咱们家的脸，还要不要了？”她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周小满的心上，让她心里又急又乱，眼眶瞬间就红了。
张大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周小满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松开手，竹篮里的豆腐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水滴一滴滴渗入青石板的缝隙里，像她此刻止不住的眼泪。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水痕，心里像被灌满了铅，又沉又重——她该怎么劝砚仔？又该怎么面对这些流言蜚语？
不远处，苏望舒提着竹篮路过，正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她脚步一顿，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望着不远处的周小满，眼神复杂。她早就察觉到陈砚对陆星野的不一样，也嫉妒过那份自己从未得到的温柔，可当这些流言真的传开，她心里却没有丝毫痛快，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风吹过巷口，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卷着那些刺耳的流言。苏望舒咬了咬唇，转身快步走远，裙角带起的风，将那些闲言碎语轻轻送向听雨客栈的方向。她知道，这些话迟早会传到陈砚和陆星野耳朵里。
……而那个安静的客栈，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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