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帝国未来的娇花野草们，”陈卓旻抱着一筐长面包打招呼，“伟大的陈院长来关照你们了。”
“谢谢，心意领了，人别进来了。”辽居从中抽出一条叼在嘴里，死死堵住门。
此时门缝全凭陈卓旻的一只脚抵开，但这并不影响他强行挤进来半张脸，在辽居眼皮底下狰狞地挤弄。
“鸟队，你这样我就要谴责你了，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小朋友们……”
“谁是鸟队，你给我滚出去……”辽居把门抵得更死了。
“不是，鸟队，你做人怎么这么不厚道？想当年是谁在你落魄的时候为你豪掷三铜币买下烤红薯？又是谁怕你吃不完还帮你解决了一半？还有……嘿！小朋友们！早上好！”
陈卓旻的眼睛瞬间发亮，顾不得辽居那心如死灰的表情，又使劲朝里挤了挤。刚穿戴整齐从房间走出的众人显然没搞清楚现状，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交际这方面鹿觉柃向来得心应手，她三步作两步来到门前，面对陈院长不忍直视的处境，一派意气风发：“早上好，陈院长，好久不见。”
“诶哟！觉柃乖宝啊！确实好久不见，来来，吃早餐。”陈卓旻艰难地塞了条面包过去，喜笑颜开问，“乖宝，冒昧问一句，初今序在吗？”
“哈哈，谢谢院长，您可真是太冒昧啦。”鹿觉柃顶着全学院最灿烂的笑容，一把将他的脸和脚推了出去。
门彻底关上，陈院长错愕的声音被隔绝在外。辽居反复确认上了锁，松口气问：“今天来第几次了？”
“管他第几次，总之不能把今序交出去。”
鹿觉柃叼着发圈声音仍旧清晰，新军装在她身上正合适，她低头整理了番腰带，粉色直发扎成干净利落的双马尾。完全无视门外的鬼哭狼嚎，她淡淡说，“刚到军区就来要人，上面就这么急着给处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话说，今序呢？”她环视一圈，“还有空明那家伙也不在，跑哪儿去了。”
见大家纷纷摇头，辽居唰地站起来：“我去看看。”
要是让他看到房间里没人这俩小子就完蛋！来军区第一天就不打报告飞走还有天理吗？他虽然平时好说话但也不是吃素的，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军区要谨言慎行严于律己，今朝不比往昔此地不比学院这里规矩严得能夹死几只蚊子，在熟悉环境之前不要瞎跑我们是一个集体而且身为一名军人……！
“那个……鸟队，”一只手拦住他气势汹汹的去路，那人声如蚊呐，“您不是让他们今天去买信纸了吗？难道是我听错了……”
辽居宕机几秒，莫名其妙燃起的气焰蹭地熄灭了，他干笑着揉揉鼻子：“哦对，我都忘了，你们记性不错。”
“是鸟队最近记性太差了。”
“说什么呢。”辽居往他头上扣了个暴栗，顺势打开门，露出门后那张半沧桑半阴霾的脸。他笑道：“不好意思啊院长，人不在，站那干什么快进来坐，当成自己家别客气。”
说得好像刚刚把他堵外面的人不是他似的。众人默，被晾了半天的陈卓旻更是一默再默。
他们在这边推拉，殊不知在集市买信纸的两位丝毫笑不出声。
简空明木着脸，指了指桌上薄薄的信封：“这个多少？”
大娘微笑：“三银币。”
“一沓？”
“一张。”
“打扰了。”简空明转身就走。
同道的年轻人跟在他身后，全程一句话没说，仿佛一枚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跟屁虫小弟。
但是，且慢，大娘抬眼。看那熨得平平整整连点褶皱都没有的学院服，毕桉学院出身的能是什么普通人？再看那直挺挺的小身板和俊俏的小脸蛋，那必然是费了极大心思保养出来的。最后再看，即便同行的人风驰电掣地走了，他也没忘做好小弟的收尾工作，朝她颇为含蓄地、抱歉意味明显地一点头，虽然惜字如金得不行但这是什么？这就是教养！
她在集市和各路人马你虞我诈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摸出了些门路，像这种气质不俗不发表意见也不凸显存在感的，她只在一类人身上见过——买单的散财童子！
大娘顿时灵光一闪，死拽住他的衣角不放，含情脉脉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实在不行还可以看看小店其他商品，上至笔墨纸砚下至甜品糕点，我们是应有尽有……”
“不好意思。”年轻人说，声音不同于眉眼的冷冽素净，显得十分清润，比预料的更好听。
“今序！走了！”简空明在前面催促。
初今序为难地看了看她的手，大娘还是不死心，正准备再度苦心相劝，空隙间却突然看清了他们刚询问的信纸，忙道：“别走！真别走。像伊砾亚那种小地方的信纸整个圣迭礼亚也只有我们家信局有买，你们往哪儿走都没用的！”
“今序？”
简空明回头，初今序叹口气，说：“等等吧。”
大娘心领神会，托正巫师帽说：“就要刚刚说的一沓是吗？我去楼上给你盖信章。旁边小圆桌有小甜点，可以试吃！”说完就一溜烟窜没了人影。
“……这真的只是信局吗？”简空明挪到圆桌边，难以置信。
“地理位置特殊，业务广泛点很正常！”楼上传来心花怒放的声音。
“我怎么觉得我们被敲诈了呢，今序。”简空明小声嘟囔，“还是说因为圣迭礼亚在帝都中心所以不一样？换作以前，伊砾亚的信纸我五铜币就可以买一堆。”
初今序不置可否。
常言道，帝都是帝国的心脏，但即使心脏也会有个重要级分层。倘若说毕桉学院所处的位置是心脏的血液，那么中心三巨头——军区分布地圣迭礼亚，帝国信息辙转处洛卡罗境域，和领头执政的空泊庭，就是核心中的核心。
三者明明是近邻接壤的关系，建筑风格却颇为不同。圣迭礼亚地如其职，在各方面都显露出军人的风范，廊柱拔地而起，拱顶高悬于顶，讲究一个大气和规整，所以辽旷、肃穆。
洛卡罗境域则较之更有情怀，绿植繁多是一方面，更具特色的是其特殊改造过的穹顶，大多与玻璃结合，抬头即可见天空，所以浪漫、鲜活。而以象牙白为基调的空泊庭，周围圣坛和祭殿矗立，常年白鸽云集，内湖粼粼。天窗白纱，精隽浮雕如此种种是极为常见的事物，所以圣洁、典雅。
在某种程度上也映射着帝国当前四位掌权者的作风。
想到那四位就想到陆琛，想到陆琛就想到打架的事，简空明思索了会儿，盯着初今序的侧脸：“我说你啊，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初今序说。
“处分啊！”简空明怒捶大腿，“听说上尉被罚回学院重修了，这几个月要和我们一起训练。”
“……要住一起吗？”
“是啊，同吃同住。他本来就忙，再加上我们的高强度训练，估计得转成陀螺了。军区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像他这种级别的居然要加倍领处分。还记得上校小时候只是逃了节课，就被罚背了一整本的《军事演化》呢。”
简空明夸张地比划手指：“那可是这么厚一本啊！军区！恐怖如斯！”
“嗯，那我大概率要被军区除名了。”初今序接话，“毕竟这是以往对学院生的最高处分。”
“你还知道啊！太爷爷！”简空明跳起来，“本来照我们十九区每年排名第一的奖励来说，每个人毕业后都能直升军区的。但你现在可就悬了啊，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
说罢，他看着初今序无比平静的脸颊，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怎么看着一点也不伤心？我都比你急，该不会——”
“这个很不错啊，买了吧。”初今序将一块干酪饼塞进他嘴里。
“是好吃，要不再多买一盒？就是价格有点像抢劫。”简空明边嚼边恼火，“不要转移话题啊！你这家伙！”
“久等了，两位。”大娘从楼上下来，把盖了章的信封往他们面前一推，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两盒干酪饼就被一同打包在了信封旁。
大娘伸手：“四十银币，钱来。”
简空明瞠目结舌，然后晃了晃身边人的手。
“……怎么办，今序，我们好像真遇上抢劫了。”
能来毕桉学院就必然有一颗想进军区的雄心，简空明一直这样坚信着。因此回去的路有多长他就数落了初今序多久，嚼着干酪饼声音一会儿含糊一会儿清晰。
什么叫进不了军区也没关系啊？啊？？！今序！你这么没有上进心我可就要说你了！总之不管厨房食甚馍还没领就油回贤的余地……！
他一边慷慨激昂地给初今序出着各类逃避处分的馊主意，一边痛哭流涕地愧疚自己凑热闹引起大家动手。初今序被他这大起大落的情绪逼得实在无措，只好一遍遍说着不怪你。
直到回廊一道身影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辽居靠在墙边，抱臂望着他俩：“你们俩吵什么呢？尤其是你，简空明，十里开外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鸟队。”简空明做了个鬼脸。
“行了，快进去收拾东西，我信纸呢？”
“我这里。”初今序递过去。
简空明扯着大嗓子飞扑向屋内，辽居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去接。风带起他们的衣角，初今序突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辽居动作一滞，初今序怕他没听清，又说，“对不起，队长。”
其实他哪能不明白呢？哪能不明白陆琛对辽居的重要性。如果说每个人的心尖上都放有那么几个人，那辽居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就稳稳当当地装着四个孩子。
帝都有很多段广为传颂的美谈，比如享誉多年的“帝国四星体”，不仅是帝国最高实权的掌握者，更是相互扶持情同手足的发小组，陆琛就是其中之一。
再比如四星体的年少时期其实是一场很漫长的雨，十年里只剩下一个人为其撑伞，所以彼此都格外珍惜。
撑伞的这个人就是辽居，四个人说是辽居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现在他把陆琛打了一顿，和在人父母眼皮子底下揪小孩辫子有什么区别？所以这声道歉总归是非说不可的，但辽居显然不这么认为。
“其实陆琛那小子也挺讲义气的，不是么？”
他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而初今序只是嗯了一声，静静地等他往下说。
“只是因为羽院的人提了几句宋唯，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也不知道说他傻好还是护短好。”
辽居笑道：“所以在我看来，这只是个小误会而已，虽然付出的代价比较惨重，但无论是你还是陆琛，出发点都不坏，没有谁需要道歉。”
“况且，不打不相识嘛。”辽居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马上要一起训练了，说不定你们能成为朋友呢。好好相处吧，俩冤家！”
话音刚落，初今序就感到一股疾劲朝自己袭来。辽居按住他的后脑勺，使劲往前一带，“毕竟你这家伙啊，有时候未免也太过孤僻了。”
门打开，他用力将他推进了众人的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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