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存溪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什么，就后悔了。
她光听此事觉得与自己专业对口，操办起来定然得心应手，仿佛白花花的银子已经被自己收入囊中，所以只顾着像过往那般自卖自夸，着急开张，却刚刚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但这里可是霍义璋的老巢，霍义璋，堂堂禁巫使！
方才是脑子抽了才敢在这里张狂造次？哪有鸡自己跑到黄鼠狼家里的？
果不其然，张嬷嬷和霍夫人两人正一脸诧异地看向叶存溪。
霍夫人双目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圆：“小溪，你方才说，说什么你很专业？”
她又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怎么也无法将她和“守寡”二字联系起来。
叶存溪暗骂自己这破嘴比脑子快半拍的毛病真是要命。
“呃......我的意思是......”她脑筋狂转，试图编出合适的瞎话，“我是说，我倒是认识那么一个大师，对，大师！一位专门处理此类阴缘、化解寡妇厄运的得道高人！方才一激动，说岔了嘴。特别专业！我不过一介孤女，哪懂这些呀？刚才是听嬷嬷说得凄惨，一着急，就说秃噜嘴了，想着要是找着大师能帮忙就好了......”
张嬷嬷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叶存溪的手：“真的？姑娘，你认识这等高人？他在何处？可否请他救救我那苦命的女儿！”
“这个......”叶存溪面露难色，眼神飘忽，故意压低了声音，十分为难，“那位大师确实有些神通。只是......”
她悄悄抬手指了指外头书房的方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嬷嬷您也知晓，霍大人身为禁巫使，最是厌恶这些民间玄异之术。我若在此引荐大师，岂不是......岂不是往大人眼皮底下递刀柄？万一连累了府上，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霍夫人闻言略显迟疑。
“夫人，我出生于江南的落后村落，官府几乎管不到，便沿袭了许多旧俗。女子若遇着守寡、冲煞这类事，多是寻村里的神婆道长相看。我自幼见得多了，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二规矩。方才听嬷嬷说得凄楚，一时情急就脱口而出，绝非有意在府上谈论这些禁忌，我实在见不得好人被恶人欺侮。”
霍夫人在方才听闻小溪姑娘自述，孤苦无依，已是心疼万分，又听此言，了然地面上露出几分为难。
她自然知晓民间对于怪力乱神的盲目信奉，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情况，是需要一些外力来做推手。可儿子的情况.....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的善心，只是义璋他......”
话音未落，张嬷嬷已然哭得泣不成声，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双眼望着两人：“夫人，奴在府上伺候了二十年，从没求过您什么。如今秀琴那孩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夫人开恩，让姑娘帮着问问那位大师吧......”
叶存溪连忙起身去扶，张嬷嬷却执意不起，几乎肝肠寸断：“奴保证，此事绝不让大少爷知晓，若是走漏了风声，老奴愿以死谢罪！”
叶存溪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既怕惹祸上身，又见不得这般凄惨情景。
正暗自懊恼，却见霍夫人犹豫片刻，终于松了口：“罢了罢了，你快起来。既是如此......”
她转向叶存溪，压低声音道：“小溪，你且悄悄去问问那位大师。只是千万要瞒着义璋，莫要走漏了风声。”
说着又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塞进叶存溪手中，“这些权当是给大师的香火钱，若是不够，你再与我说。”
叶存溪握着余温尚存的玉镯，腹诽这要是让霍义璋知道，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勾当......
想想就刺激。
——
霍义璋原路折返，一路蹙眉。
父亲今日根本不在。
他大步流星回了府，脚下生风，进门一转径直走向偏院，只见李文瑞正和霍义妗蹲在一起嘀嘀咕咕。
“文瑞。”霍义璋声音低沉，逮住李文瑞就要质问。
李文瑞被吓得一激灵，讪笑着转身：“义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文瑞，父亲今日根本不在巡风台放值，我问你，你为何要......”
“我才要问问你呢！”李文瑞一时语塞，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霍义妗就猛地跳到两人面前，气势汹汹，“霍义璋！为何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在帮你洗贴身衣唔唔唔——！！！”
文瑞赶忙捂住了她的嘴。
“什么？”霍义璋疑惑地看着两人。
“没什么没什么！义妗！你是不是还有衣服没晾完，真是的这么点小活......”他边说边把人往后院赶，“义璋，你先忙，我去监督这丫头晒衣服！”
望着两人拉拉扯扯远去的背影，霍义璋愣在了原地。
一转过回廊，霍义妗就拽开文瑞的手：“你干什么！我要去问清楚哥哥和那个野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我的大小姐，你小声点！”文瑞连忙让她嘘声，“义璋是怎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问他？三句话憋不出一个屁来。别到时候没问出来，反倒把你未来嫂子吓跑了。”
霍义妗眼圈一红，带着哭腔：“我可没承认她是我嫂子！”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文瑞连连摆手，“但万一是呢？你哥好不容易开窍，你可别把人吓跑了，到时候他打一辈子光棍，你负责？”
霍义妗还是抽抽搭搭。
“你先哭，哭完回去把裤子晾好，证据别掉地上。”
“......”霍义妗抽了抽鼻涕，还是把嘴闭上了。
——
霍夫人有事先行离去，花厅内只剩叶存溪与张嬷嬷二人。
张嬷嬷此刻已止了哭声，只余些许抽噎，她紧紧攥着叶存溪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浮木：“姑娘，那位大师......他真能帮我家秀琴吗？”
叶存溪反握住她粗糙的手，将她扶到椅边坐下，自己则搬了个绣墩坐在她跟前：“嬷嬷，您先别急。大师那边，我自会去说项。只是这其中的关窍，须得知己知彼才好行事。您得先把秀琴姐姐嫁去的那户人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原原本本告诉我。”
张嬷嬷用袖子抹了把脸，努力平复着呼吸：“那王家......就是西街开杂货铺的。当家的王贵前几日在绯林歌楼，跟人争了执，从楼梯上滚下来没了......”
“王家还有些什么人？”
“还有个婆婆和大伯哥王富。”张嬷嬷提到这两人就咬牙切齿，“那王富游手好闲，铺子都是秀琴在打理。如今他们倒打一耙，说秀琴命硬克夫，不许她回娘家，非要她守着牌位过活！我今早想去接人，他们竟把我推搡出来，那王富还扬言，再敢上门，就要......就要对秀琴不客气！”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
“嬷嬷，您是说，铺子一直是秀琴姐姐在打理？王贵平日不管事？”
“他？”张嬷嬷啐了一口，“他仗着家里有个铺面，整日在外头胡混，不是喝酒就是赌钱，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人影。铺里的进货、算账、招呼客人，全是秀琴一手操持！那王贵偶尔回来，就是拿钱，拿不到还要对秀琴动手......”
“您可知王贵那日在绯林楼，是与何人争执，为了什么事？”
“官府来问时，歌楼的人只说是个外地的客商，为争一个唱曲儿的姑娘动了手，推搡间王贵就摔下去了。那客商当时就趁乱跑了，至今没抓着。”张嬷嬷愁容满面，“人都跑了，死无对证，王家这才把屎盆子全扣在秀琴头上啊！”
叶存溪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
王家母子如此急切地控制秀琴，恐怕不止是为了让她守活寡这么简单。
秀琴熟悉铺面经营，王贵一死，她若改嫁，王家的经济来源很可能就此断绝。逼她守寡，等于免费得了一个能干的劳动力，还能名正言顺地占据她可能继承的财产乃至她的嫁妆。
“此事的关键，恐怕不在‘阴缘’，而在‘**’。王家是怕秀琴姐姐走了，他们没了摇钱树。”叶存溪解释道。
张嬷嬷恍然大悟，随即更加愤怒：“这群天杀的黑心肝！”
“所以，要想帮秀琴姐姐，光靠大师恐怕不行，得找到王家的软肋。”叶存溪对张嬷嬷说，“您想办法给秀琴姐姐递个话，让她留心王贵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账本、借据，或者他常和什么人来往。另外......”
她顿了顿，声音极轻：“我得去一趟那个绯林楼。”
“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这就想法子帮秀琴姐姐联络那大师。”叶存溪搪塞道。
“好，好，我都听姑娘的。秀琴那边，我想办法联系。”张嬷嬷看着叶存溪镇定自若的神情，也安定了不少，连连点头。
“真是谢谢姑娘了。”张嬷嬷起身就要向她磕头，被叶存溪制止。
叶存溪扶住她，弯弯上扬的眉眼中笑意笃定。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那外地客商是真的存在，还是有人编出来的鬼话？况且，要论打听消息，还有比歌楼更好的地方吗？
“是人是鬼，总得亲眼瞧瞧。”她语气了然轻快，自言自语，仿佛已然置身于灯火阑珊间觥筹交错，交杯换盏。
“歌楼，最不缺的就是酒后真言。”
感谢阅读，希望你看得开心，祝你明天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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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和那个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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