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下朝之后

皇帝大概是有些疲乏,他摆摆手,“既然你如此有心,那便去罢。切记凡事斟酌而行,先行保守自己,方能源远流长。”

“儿臣记下了。”

顾景渊作揖,毕恭毕敬。

“退朝。”

众大臣从大殿走出,早晨曦光映照白雪,白晃晃刺人眼。一队队宫女沿着红墙走过,鞋子踩在厚实的雪地上,发出噗噗簌簌的声音,转过墙角,她们的身影很快不见了。

陆清鹊跟在叔父身后,刚走出大殿,顾景渊从后面跟上来,叫住了陆世林。

“陆大人,今日朝堂上袁行之和裴中继所为,您可看到了?”

“看到了,按三皇子之意,他们可是想……”

“这倒不一定,或许只是为掩人耳目,不管如何,陆大人此后在户部定要万分小心谨慎,于府中也要加紧看管,尤其夜间,不可让外人随意进入。”

“多谢三皇子,下官记下了。”

“至于清鹊……”

顾景渊开口忽提到了她,陆清鹊抬头去看,恰好与他视线相碰撞,目光纠缠中,他眸色越来越深沉,嘴角轻勾起。

“今日在殿上,你可真是出乎我意料啊。”

“这有什么的?”陆清鹊抬脚踢走一块砂砾,看着它骨碌骨碌滚远了,目光收了回来,“我既是为了公务,也是为了叔父,这无可厚非吧?”

“无可厚非?”顾景渊哼了一声,“当着皇帝众臣的面,一个刚述职不久的郎中,敢于提出此请求,百年来不曾有过几位。更何况,你当真觉得陛下应允是你的本事?”

陆清鹊打断他,“我自然知晓,莫不是三皇子替我美言几句,陛下不一定应允,那便多谢三皇子了。”

“……陆清鹊,你果真还是太轻率,你可知今日你话一出口,便是众之瞩目,无论是谁,日后都将对你格外注意,你说,这是好是坏?”

顾景渊没应下她的回话,反而拆开此事给她解释,语气是少有的温和。

陆清鹊顿住,她确实没想过这一层,早朝之前她只想过能替代叔父,至于面对群臣如何,她未曾料想。

陆世林做官多年,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他慢条斯理,“阿鹊,叔父知你心意。可凡事仍要顾全大局,前后都要观望,尤其朝中党羽对立,你万不可将自己陷入风口浪尖。”

陆清鹊轻轻蹙起眉,点点头,“我知道了,叔父,以后不会这样了。”

陆世林见她上道,遂宽慰道,“幸好三皇子明智,提出要同你一道去,这样朝中别有用心之人即便想通过你对我下手,也得思量几分。”

陆清鹊冷静了几分,忽然懂得了顾景渊大殿之上为何也提出去南方赈灾,明明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况且他离开了,朝中大皇子一党还不知会做何动作。

自己确实失虑了。

她对顾景渊郑重道,“多谢三皇子,今日之事我思虑欠妥,属实未曾想过后续之事。只是你也要去南方,那朝中之事,你该做何安排?”

——既然他真心为她考虑,她便回过头来表示真诚的关切,如此一来,公私即可分开,任是谁都说不出不是。

顾景渊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庞,等她说完后,才慢慢开口,话中带笑,“你的性情我难道还不知吗?今日你的作为,我并非没想到过,可真正听你说出来,还是叫我好一阵惊讶。我知道你向来重情重义,不承想竟如此勇敢。至于之后的安排,那便是我的事了,你不必担忧。”

陆世林道,“三皇子此行务必小心,听闻灾区流民众多,屡有抢夺食物和伤人的事,即便为了公务,也请多加注意自身安危。如若哪里需要下官帮助的,三皇子可随时传信回来,我定竭尽全力。”

顾景渊:“有陆大人这番话就足够了,我会多加注意。”

三人同行一段路,临行前陆世林想起了什么,忽道,“前几日三皇子火场搭救阿鹊,下官和夫人万分感激,想着改日到贵府拜访一趟。”

顾景渊笑,“陆大人不必客气,我与清鹊乃旧相识,救她也算不得什么大恩,您不用放在心上。”

陆世林胡子翘起来,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三皇子身份尊贵,为了阿鹊再返火场冒险,还伤及自身,此等恩情,怎么能忘?你说呢,阿鹊?”

陆世林说着,用手轻轻搡了一下陆清鹊,眼神示意她说句话。

顾景渊正盯着她,似笑非笑,眼中带光。

顾及叔父,她也应和道,“是啊,三皇子因为这受了伤,于情于理我们还是探望一番,否则可难以心安。”

她以为他还会拒绝,没成想他答应得很利索。

“既然清鹊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倒显得不近人情了,既如此,那陆大人有空闲便同夫人和清鹊一同来罢,届时我会预备好饭菜恭临各位。”

说到最后,他眼睛注视着陆清鹊,嘴角弯弯,心情似乎很好。

陆清鹊看着他的眼睛,勉力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马车上,陆世林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陆清鹊抬眼去看他,“叔父怎么了?”

陆世林睁开眼,抬手点了点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你呀,真是……我怎么都想不到,你竟会想代替我去赈灾。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平日里派遣给你的公务都会有人教导你,这次没人帮你,你该当如何啊?”

陆世林一脸愁容,也不忘捋胡须,“这也怪我,当初就应当早早察觉你的想法,尽早打消你的念头。这下可好,到时候如若出了什么事,黄泉之下我该怎么面对你爹娘啊?”

陆清鹊静静坐了一会儿,斟酌道,“叔父,我迟早都要独当一面,无论是职位还是于府中,我越早接触世代真相,越早长大。您难道不希望如此吗?”

“自然是希望,可你再长大,在我心中依旧是个晚辈。有我与你叔母挡在你面前一天,你就可以天真快乐一天,不必过早接触黑暗,这浑水的深度,不是你能想象的。”

陆清鹊垂下眼帘,凝视自己双手,一眼看上去她双手白皙细嫩,但仔细摸一摸,便能摸到一层薄薄的茧子布满掌心和指腹。

——那是父母离世之后,她独自一人生活时,砍柴、耕种、布织留下来的,至今未消。

她轻声开口,“叔父您总觉得我还年轻,在您面前还是小孩子,可我过去四年里经历的,也是您想象不到的。”

陆世林抬头看着她,眼睛中透着疑问,表情专注而认真。

陆清鹊接着道,“爹娘在世时,我不曾做过一件粗活。他们不在以后,不论种田还是砍柴,事事都需要我自己去做。刚开始雨水少,虫子又多,我不会种田,地里几乎没什么收成,我手里也没什么钱,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

说到这里,陆清鹊笑了笑,“还好隔壁柳大娘心善,时不时给我送些吃的,还教会我做很多家务事。”

“你为何不写信给我?为何不告诉我这些事?”

陆世林眼眶微红,语气中带着心疼,又有嗔怪。

陆清鹊摇摇头,“爹以前说过,不要去打扰叔父。他说你在京城为官处理人情世事已经很难了,不可以因为小事麻烦你,容易引起旁人非议。”

陆世林擦了擦眼睛,拿手轻轻拍了拍陆清鹊的肩膀,“你这孩子,真是像极了你爹。”

“后来我决心考官,刚开始在乡镇,所需银两不多,后来便要去府州,再后来就要入京。我没什么钱,晚上便抽空做女红,再拿到集市上去卖。有时候卖的银两不够,我便不吃饭,省下的钱用来买书本。步行赶路时也遇到好心人给我买些吃的,我都一点点记下来,日后也会帮助有需要的人。晚上行路到山林时,四处无人家,我就爬到树上去,将背囊挂在树杈上,自己则躺在粗的枝干上睡觉。有一次半夜下起了雨,我无处可躲,最后找了个山洞坐了一晚上。现在回想,这些对我来说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总有人小瞧我,认为我只是一介女流,找个夫君嫁了相夫教子就是,何必自找辛苦去考官?叔父,不瞒您说,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也不在意了,我只在意自己能不能考中官,能不能当个好官,能不能替我爹娘洗刷冤屈。”

陆清鹊说完长长的一段话,深深呼了一口气,“叔父,我原本并不想和您说这些的,只怕您会担忧。但今日我说出来,只想告诉您,这么多艰难的事我都经历过,而且胜过来了,以后的事对我来说,都不算真正的困难。只要我还活着,我总会有办法去解决的。”

陆世林默默听完她的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心里感慨万千,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她并非池中物,心气高志向远。只是不知道她经历如此之多困苦,即便如此,也未向他诉过苦。前几年他给她寄过很多银两和书信,但未曾收到过她的回信。

陆世林:“前几年我给你寄过很多次银两和书信,你可收到?”

“书信?银两?”陆清鹊像是第一次听到,惊讶道,“不曾,叔父,这么多年,我不曾收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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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女她逆袭了
连载中郭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