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贵妃捂嘴浅笑,镶嵌着宝石玛瑙的护甲闪着金色的光,明晃晃地照在陆清鹊眼睛里,她侧了侧脸,唯恐会被这长长的、宛若凶器的护甲戳进眼睛里。
像是看出了陆清鹊躲避的动作,温贵妃放下手,将护甲摘下来,“陆大人莫要在意,我戴护甲已然习惯。不会伤到您的。”
温贵妃向她凑近了一些,一股浓郁的暖香猛地冲进她鼻子里,整个人都被这种浓香围绕,如同进去了造香坊。
不知陛下会不会适应这种香味,陆清鹊禁不住想,顾景玄呢?他会不会闻得惯?
“大人,在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陆清鹊恍然回神,温贵妃还是拿那一副甜腻柔媚的神情看着她,话中似乎带着湿漉漉的语气,直勾人心。
陆清鹊稍微坐远了些,“下官只是想到了朝中之事,贵妃娘娘方才可是说了什么?”
温贵妃轻声细语,“听闻陆大人赈灾有功,我实在佩服。同为女子,你于朝堂之上运筹,我却在龙床之上为家人求得圣恩,你说,为何会这样?”
陆清鹊瞬间皱起了眉头。
“……娘娘,虽说这话不妥,可是倘若真的换过来,你既做不来我的事,我也做不来你的事。”
“嘻嘻,瞧陆大人说的,方才是与你说笑的。陆大人莫要见怪,见你这这副模样太过正经,我才忍不住逗弄你一番的。”
温贵妃手中捏着轻绢细纱,柔柔地放在嘴边,露出一双勾人的眼睛,就这样瞧着陆清鹊。
陆清鹊叹了口气。
原本自己不想来,竟是对的。真的来了,便知眼下自己所经历的,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离谱。
可她毕竟是贵妃娘娘,她不得就此拂袖离开。
“陆大人,您说这两位皇子争夺储位,到底哪位更有胜算?”
一位娘娘,本是不该问,也无需问朝堂之事的。
可她问了,那便是与她利益有关。
陆清鹊瞬间想到了顾景玄。他们二人背后的勾当,若是陛下知道了,会如何做呢?
“娘娘所问之事,下官也无从得知。我初入官场,并不懂得这其中纷杂。不过,娘娘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陆清鹊将问题重新抛给了她。
温贵妃没回答,似乎在回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摇摇头,“从前我以为大皇子终夺得储君之位,但袁大人被斩之后,余党动乱纷杂,人心动荡。谁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她叹口气,“自我被家族送进宫来,唯一作用便是稳固圣宠,为家族搏得生机。从前众多妃嫔与我争竞,而今我久沐恩宠,倒也不惧怕什么。只是……”
陆清鹊忽然明白她不曾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恐怕她为了家族利益与权势,或多或少也被卷入其中。
倘若选定一方,便是将自己束缚住了。将来若是另一方夺得储位,不仅仅是她,连同她背后的家族,恐怕都会受牵连。
古往今来,众多权势大的家族,不都是被新帝视为眼中钉么?
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被家族利用,被顾景玄利用。
到头来还要担忧家族利益,担忧自己性命。
陆清鹊:“娘娘担忧再多也无甚益处,想得到的太多,最终恐怕只会失去更多。而今娘娘只考虑家族,可是曾为自己考虑过么?”
温贵妃愣住了,而后拿手点了点自己胸脯,“陆大人,这是在宽慰我么?”
陆清鹊点点头嗯了一声,“也算是罢。”
温贵妃脸上荡漾起一个笑容,无比灿烂,“我一直想与你说些话的,今日这宴席果真不叫我失望。和那些男人们说,终归得不来什么,唯有与陆大人——你相谈甚欢。”
“往后陆大人若是得了闲暇功夫,可否时常来宫里坐一坐?也好与我说说话,解解闷儿。”
“娘娘言重了,”陆清鹊连忙摆手,“下官位卑言轻,哪里敢去娘娘宫殿上与娘娘解闷?再者说,娘娘宫里时常有人,总归是能与娘娘说些贴心话的。”
温贵妃假嗔道,“陆大人这是不肯了?”
陆清鹊含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户部事务繁忙,只能偶得工夫,恐怕耽搁了娘娘时间。”
“大人不必考虑这些,若是得了时,我便请大人来宫中一坐罢。”
陆清鹊还能说什么,只能应下。
温贵妃起身离开很久之后,陆清鹊周身仍然萦绕着香味,不过比方才淡了不少。
这香味她似乎在哪里闻过,陆清鹊仔细嗅了嗅,这才发现这遗留的淡淡香味大有乾坤。
父亲还在世时,曾带她上山去,恰遇见一株奇特的草。父亲指着这草告诉她说,这草晒干之后有淡淡异香,有凝神清心之功效,但若是大量香草混和,香味浓郁,则有迷情之功效。
彼时她出于好奇心,将这株草带回家晒干,特意留意了它的香味。
今日温贵妃坐在她身旁,因香味太过浓郁,她根本分辨不出里面竟有这样的香料。
待她离开,香味变淡,她这才分辨了出来。
这种香料暗含的功效,常人恐怕无从得知。即便是御医大夫,除非特意查寻医书,或也不会知晓。
更何况这种香料少量与多量时,滋味全然不同,功效尽然相反。
陆清鹊闭了闭眼,怪不得方才她坐在自己身边时,总克制不住想些**之事,原因竟在于此。
宫里只传闻她自小身带异香,谁能料到其实只是香料的作用?
温贵妃并非简单之人呐。
除去方才小插曲,宴会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一直到众人散场,陆清鹊也不曾见过唐雪儿身影,倒是见了丹阳郡主与旁人谈笑。
年前镇远侯府一家上下被软禁不得外出,丹阳郡主自然也不能随意出府,刚回京时又听孙怀耕提起顾景渊查探镇远侯府密室藏有火枪之事。
有意透露了几句他们现状。
看来眼下镇远侯之事已然了结,丹阳郡主才能外出参宴。或许是因隔得远,丹阳郡主不曾看见陆清鹊,她也便不再打扰她了。
出了殿门,二人走了一段路,远远瞧见马车夫在边门等候,陆清鹊挽着桑榆心的手臂,加快脚步走过去。
未到门口,身旁忽有身影过来,定睛一瞧,竟是顾景渊。
看他姿态,不像是刚刚过来,更似在此处等待许久。陆清鹊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侧过身子,想从一旁穿过,一只胳膊却就此伸出,挡在她面前。
这只衣袖上绣着回旋波纹,袖边以金线缝制,又以兰草点缀,一看便知主人身份尊贵。
陆清鹊方抬头,“殿下这是何意?”
桑榆心也停下脚步,见是顾景渊,便轻声问安。
顾景渊回以淡然一笑,“陆夫人今日也来了,”他目光轻轻扫过她,却在那块翡翠上停留几秒,而后慢条斯理道,“夫人今日打扮着实好看——尤其是这块翡翠,与夫人格外相称。”
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什么意思,陆清鹊心头却是一紧。
他的话中自有深意,她并非不懂。于是对着桑榆心道,“叔母您先上马车,我与殿下说几句话便来。”
清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扰了陆清鹊平静的心。
“你在躲我?”
顾景渊垂眸看着她,陆清鹊白皙带着微红的面颊在他眼中像是一只可口的桃子,汁水四溢,叫他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喉咙处动了动,垂下的手指微微勾起,眼神却掠过一丝隐忍。
“不曾。”
干脆果断,陆清鹊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缠,今日摆明了他想来此处找她麻烦。
她不明白,她已与他说好了二人两清,往后各走各路。
可前几日因为唐雪儿失踪之事他误会指责自己,今日又借着春日宴在此处堵住自己,难不成是想来道歉的么?
像他这般高傲之人,如何肯低下自己的头来呢?
陆清鹊禁不住冷笑,“殿下事务繁忙,竟还有心来女娘们的宴会处?”
“陆清鹊,回答我。为何躲着我?”
顾景渊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问道,声音低沉,像是蛰伏着的猛兽,即将狩猎自己的猎物,仿佛下一秒便会张口咬住她。
陆清鹊厌倦了他这幅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姿态,他与她已无干系,却要时时干涉她与萧沐辰相交,时时管束她,又逼她按照他的意思做事。
在临淮时这样,回京又是这样。
明明是他弃了她!
反而倒过头来处处压她一头,像是宣示她出身不如他,他对她的好,就像恩惠一般。
她不稀罕。
一时间怒从胆边起,陆清鹊眉目里透着犀利和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疲惫,“没有为何,我厌烦殿下了,这个理由可否?殿下弃了我之时,便该想到有一日,我也会厌恶你,远离你,不再见你。”
自唐雪儿之事之后,她便有意无意躲开他,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户部,甚至有几次他找来户部,陆清鹊也托词不见。
既然已无干系,便不必浪费时间。
顾景渊愕然道,“你说什么?”
脸上的惊讶并非伪装,陆清鹊能看得出。毕竟她从未对他说过如此重的话,他依然觉得,她该属于他。
陆清鹊:“殿下耳朵莫非不好使了罢?要我再说一遍么?”
声音冷然,毫无感情。
顾景渊伸手想触碰她,却被陆清鹊飞快躲开。
“我今日来,本是想因为雪儿之事与你道歉,我的确误会了你,那日我只是焦急于她的下落,不该指责质问你。”
这次轮到陆清鹊惊讶了,因她确实不曾想过他真的会低头。
可现在说这些话有何用?
当他怀疑自己时,二人之间已有罅隙,再怎么修补,也会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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