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查分那一晚,高珂刚从便利店打工下班,他攥着老板结算的半个月工资,1283,蹲在底层楼梯喝地板形成的狭小三角空间里,看着贴着已有好几道裂纹的钢化玻璃膜、年久失修的二手机屏幕上,映着刺眼的417分。
过线至少440,想着回到楼上要面对的一切,高珂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楼上不知是哪家出门,防盗门重重地闭合,砰的一声巨响,吓的他下意识猛地抬头,磕上了梯板,尽管已经疼地生理性两眼泛泪却依然屏住呼吸一声不吭,直到脚步声远去。
夏夜风渐凉了,吹进闷热潮湿的楼道,高珂看着楼道声控灯熄灭,觉得喘不过气,从地上爬起,走出了筒子楼。
他不知道要去哪,但他不想回那个几乎不能被称之为家的房子。
想着老板客气委婉的说辞,高珂大脑一片混乱,一会儿是迷茫,一会儿又是刺目鲜红的成绩在眼前乱晃。
工作没有了,成绩也没有了,哪怕他过了线,可以填报志愿了,他又去哪里挣到学费?他要读书的话,他们不会再给生活费了,他又该怎么活到开学?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高珂又来到了护城河边,远处城市的灯火辉煌映在其中,漂亮的好像银河。
他坐在河边,只是呆呆地望着。
突然,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是有人打电话。
高珂看着来电显示良久,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接通,而是等待手机自己挂断,不消片刻,震动又起,还是同一个号码,他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手机在地上嗡嗡作响,过了一段时间,四周都安静了。
他把手机翻过来,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过,上面不断跳动着消息:
“你死在外面了吗?”
“家里弟弟不管偏要去打工?翅膀硬了是不是?”
“还敢不接电话?你看回来老子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打了几天工赚了几个钱就敢不回家?还敢甩脸色给你妈看?”
“你**的**是不是活腻了?”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高珂捂着胃,感觉那里开始一阵一阵痉挛、抽痛。
他除了早上那个要馊不馊的馒头,没吃任何东西。
他疼地直冒冷汗,攥着手机的手骨节发白,仍旧一声不吭,待到那阵疼痛缓去,他躺在粗粝的磨砂石板上,只觉得疲惫不堪。
那个身为母亲的女人,前不久才去他打工的店里大闹,要求老板把他的工资直接交给家长,不然就告他非法雇佣童工,被老板以16岁就有劳动能力拒绝后,便天天在店门口大闹,搞得人家买东西的人都绕着店走。
老板无能为力,他也要做生意,只是最后还是把半个月酬劳交到了高珂手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母亲她要这么对他。
高考前一天,家里破例出现了一餐荤素搭配的热饭,那时候他以为她至少不会干涉他这场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虽然他假期长期奔波于各种零工,但成绩一直稳定在550左右,本科不成问题,可是半夜他却呼吸困难四肢乏力,恶心呕吐。
凌晨四点,高珂用尽全部力气打车去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氯雷他定片,坐在街边花坛靠在树上,就着凉水吃下去,而后又一刻不停赶回家,疯了一样翻着厨房,所有地方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垃圾桶也换掉了,可他还是在洗碗池的漏水夹缝里,找到了几颗茴香。
那一刻他手脚冰凉,脑子昏沉却还是强撑着拼劲全力站上了考场。
却只换回了414分。
如果他本来就水平如此那也不过技不如人,板上钉钉,他也认了,可是,明明身为最亲的人,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弟弟吗?因为离异吗?
可他难道不也是她的孩子吗?
少年身上廉价的衬衫短袖已经被洗的发白,一头碎发也已经很久没有修剪,清秀的脸上尽是漠然和空白,望着手上发光的屏幕,面无表情。
明明之前她虽然泼辣偏激,但也会担心他是否吃饱穿暖,哪怕经常责骂或者动手抽打,却也还是会在他床头放上一瓶红花油。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父母不间断争吵后离异,是母亲再婚后有了弟弟,是继父家暴最后离婚,还是从前虽然严厉但依旧存有点点温情的一家三口只是他的幻觉?
高珂只觉得疲惫,他真的已经很累了,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干了,环视一圈,偏僻的城市绿道本就人迹罕至,更别提深夜,不会有人看到他,他把手机放在岸边,想着也许还能给有需要的人一点帮助,随后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倒映的星河———
直到耳边夏夜嘈杂的蝉声,全都变成水中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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