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不对,”她眼神冷下去,冰凉的深潭覆盖了一切情绪,“应该还有一个位点。”
“一个……并不在海的康掌控范围内的位点。”
池田靖忽然转头望向西南方,繁华的大楼遮住了一切。她眉心紧蹙,眼底最后的汹涌终究是含在了眸间,最后化作一声轻笑。
“怎么?”
“我开始动摇了,”她喃喃道,“我的决定是否正确——”
似乎因为我的到来,G市维持了二十余年的和平安泰,即将毁于一旦。
*
海的康坐着G65,一路奔驰,谨慎的连县道都没有走,一路土路颠簸,中间辗转好几次接应,昼夜不眠的赶路,在保镖的护送下有惊无险的越过被破坏的铁丝网的国境线。
没有人喜欢黑夜里空洞的暗,连园区都是如此。高大的写字楼崭新而亮堂,哨台上的扫视灯盯着每一寸土地,两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围墙上布满了机关枪支点,墙根下是不少值班的马仔玩着俄罗斯转盘和枪手卡牌。
园区大门重兵把守,身上挂着一圈圈的机关枪弹药,站在哨岗上俯视着风尘仆仆的奔驰G63。挎着FN FAL的马仔走过来敲敲玻璃,车窗降下去,海的康闭着眼没动。
那个马仔叼着烟,语气并不好,低低的用越南语咒骂了几句又问:“谁啊?”
海的康终于动了,摁住一言不合就要开枪的保镖,缓缓的转过头,左边那道没有刻意挡住的疤直直的暴露在马仔面前,她轻启薄唇,冷冷的吐出几个字:“bién diěu cám②。”
马仔瞬间变了神色,转身嚷嚷着叫同伴放行,一行马仔们胆战心惊的骑上改装摩的一路引导着进了园区里,大声吆喝着把人送进了中心区域。
园区的总统房里,女人拿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脸,露出舟车劳顿的疲累。身后房间的门被不告而开,她并没有多么惊讶,甚至手上原本的动作都没停。
“好久不见。”
这是一声中文,很标准,光听嗓音是极具迷惑性的,温和的,低震磁性的,优雅的,像是一位18世纪的皇室贵族一样,高贵,却残忍。
海的康没答话,自顾自的擦脸。身上除了一些擦伤和磕碰并无大碍,她听见背后的人走近,“我以为你会一直安居在中国不回来了呢。”
她把手和脸都擦干净,重重的把毛巾往盆里一扔,溅起水花,转身对上那人的眼睛,“是啊,”她冷笑道,“我他妈也以为自己做做这种倒卖黄赌.毒的生意,能在中国国境内安享晚年呢!”
“唔,我对此深感抱歉。”男人扬扬下巴,剑刃般流利的面部线条在外貌上总能给人一种视觉美艳的陷阱感。不同于典型的东南亚长相,他有种过于英洋的气质在身上,“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明明是道歉的语句,被他说的玩味而不恭。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吧个狗日的东西!”海的康看着他这样儿就来气,一把把手上没擦干的水甩在他脸上,“Sho Uei①,把我害成这样还敢来见我?”说着从大腿处抽出一把匕首直抵在他脖子上,“信不信我现在就插了你?!”
门口的男人大喝一声,却被海氏自家保镖拦在门外。眼见着双方就要动手,就见他缓缓抬手,掌心向外五指并拢,毫不慌张:“dén。”
房外的男人见状与保镖停了手,却依旧是恶狠狠地盯着她。
“康嬢,”被叫Sho Uei的男子笑了,毫不畏惧的把脖子露出来,“您可舍不得杀了我。”
“......”海的康嘴角抽抽,抵着他颈部的匕首锋利,小麦色的皮肤渗出血。短暂的沉默后,她咬着唇愤懑而嗔怪的叹慰道,“真他娘的是白疼你了!”
闹了这么一出,海的康真的累了,收了刀转身兀自的坐在沙发上,端起旁边的泡面一顿猛干。“那个条子身上的那一枪,是你打的吧。”
疑问句,但是是陈述的语气。Sho Uei并不否认,走过来坐在旁边,点上一支烟,似笑非笑地朝外面指指:“不是我,是莱D。”
海的康耷拉着眼皮看他,一面嚼着嘴里的泡面。
“好吧,我承认,他是受我之意过去看看热闹的。”他哈哈一笑,面相并未因为这一举动而变得可亲,“当然,在某些合时宜的时候出手相助……”
“出手相助?”海的康咬牙扯着笑重复了一遍,“你真是算计好了,昂,不管这个条子死没死成,我海的康的生意就此打住了,因为没有一个买家他妈的会愿意和敢扛枪对条子的东家做买卖!”
男人很满意和欣赏的点点头,左手夹着烟,朝她摊摊手:“我也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您想,‘沉渊’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海的康静静的看着他,颇为无奈:“你这是在逼我回来。”
Sho Uei笑了,神情故作很惊讶:“怎么会呢,我可是很遵守诺言的,当初答应绝不干涉您的生意,不逼着您一定在哪里生活,除非您自愿踏进园区。”他身子微微前倾,“您看,您可是‘自愿’回来的。”
海的康气的牙痒痒,把吃完的泡面往桌上一跺,双手抱臂向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
“你个没心没肺的狗日的东西!”她气的头疼,末了骂道。
没想到他闻言笑了,很释然般的:“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他左手夹着烟,右手把玩着什么。
海的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上:“哟,这不是三年前碎掉的那个手镯的一块吗?”
那是一块上好呈色的红硅硼钙铝石雕刻的玉镯的残块,握在男人手里,被指腹细细的抚摸那面磕碎了的缺口。
Sho Uei笑了一下:“您还记得?”
“记得,怎么不记得。”海的康冷冷的笑道,语气并不想谈论这件事,“三年前爆炸前的那场对峙,我永远都忘不了。”
她的眼神陷入回忆,思绪飘回了暴风雨前的压抑与平静。男人一脚踩在断壁残垣的建筑大楼上,眺望即将泯灭于世的园区,神色平静而淡然,仿佛里面十几万的人命如蝼蚁。
因为出逃的突如其来,以至于站在那里眺望整个园区的只有四个人。
“是啊,在水沟捡到的这一块残片。”他垂下眼帘,长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周遭的气质实在与这里的环境不符,“可惜人已经不见了。”
“当那个红点定定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莱D扑过来把我推开,我看见了她最后一眼。” Sho Uei长舒一口气,声音竟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激动的颤抖,“哪怕是那样……她依然选择跳下去,面对着背后四层高的大楼和几乎悬崖的山背,跳了下去。”
海的康也回忆到了那个时段,心情并不是很好,“是的,我为此中了一枪,”她抚上左侧腹部,“真是他妈的刺激啊。”
Sho Uei有些歉意的笑笑:“您非得在她跳下去的时候补上一枪……”
“可是你跟她前面打赌的,她赌输了,这颗子弹就是不能欠着,哪怕跳死了也必须挨,这是规矩。”海的康得意的笑笑,右手点了点左肩,“M500转轮手枪打在了心脏处,别说是阎王,就算是佛祖来了她也活不了。”
说完她转过头,正对上了对面柜子放着供奉的一尊黄金佛像。
男人闻言,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您在中国,多久没登‘沉渊’了?”
“登着呢,知道,别整天瞧不起老年人似的。”海的康又干完一大碗泡粉,满意的擦擦嘴,扭头看着他,知道他问的目的,“你信吗?”
他没说话,只是颔首兀自的转着手里的那块手镯碎块:“您不愿意相信她活着?”
“当然!”女人眼底阴沉,右眼转着阴阴的看向他,指着自己穿过左眼的那条疤,压不住怒火的嗓音有些哑,“不论是否是我主观意愿,她把我毁成这样,我当然不相信她活着!”
海的康吃饱喝足,抬腿坐在沙发上,眯眼道:“再说,老子亲手开的枪,老子能不知道?三年间多少流言蜚语不都这样,何止‘沉渊’呢……”
Sho Uei依旧是没说话。
海的康嘟嘟囔囔,见没人应,转过头看他:“不对,你小子神色不对劲。”
Sho Uei:“嗯?”
海的康:“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她已经死了呢?当时因为巨大的爆炸导致山体滑坡,尸骨无存很正常。”她忽然前倾身子,眼神里满是戒备,煞有其事、一字一句的说,“上井祇,她是个条子。”
男人忽然笑了,露出虎牙,连眼角都弯了不少。“我当然知道,”他声音里都掺着笑,“她是个条子,不仅是,还是个比那个‘青鸾’更忠心的条子。”
“所以这就更加让我感兴趣了——”他从喉咙里发出最阴厉的笑意,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Nguyen Aya③。”
海的康愕然的愣了神。
“从少年到中年,我只有两次离着死亡如此近。”
上井祇声音很淡漠,但是清晰的砸在房间的每一处空气里:“我差点儿就葬送在了第一个死亡里,但是那个普通人死不足惜;而她,是带给我第二个死亡的人。”
“她不应该死,也不会死的,”他说,低沉的,深邃的,语义不明的,可又是那样的怪异的兴奋,“因为像她这样的人,死了,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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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越南语,上井祇的译文
②越南语,海的康的译文
③越南语,阮阿娅的译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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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chapter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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