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猛地睁开,一滴泪无声从左侧脸颊滑落,什么痕迹也未留下。只见床边人一副焦急模样。“你感觉如何,可有不舒服?”
沈明淮突然起身将王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碎。陈榆咳了两声,携手夫人悄然离去。他将头埋在王琰肩上良久,连陈榆夫妇何时离开的都未察觉。
王琰双手抚上他的背,“那碗菌子汤是陈家特用来防御林中瘴气的,故而你中毒了。”
沈明淮显然还未从梦魇中回过神来,哑着嗓子唤道:“阿潆。”
王琰安安稳稳地抱住他,“我在。”
喝下几口冷茶,沈明淮方才渐渐平复。王琰坐在他身旁,一刻都走不开,便连倒茶也要跟着。王琰的手都捂出汗了,沈明淮才不舍地放开,将今夜之事缓缓道出。
他因无法入睡在庭中踱步,无意间发现陈榆的儿子追着野猫从狗洞钻了出去。林中雾气深重,陈瓒很快消失在视线中。不久,远处隐隐传来小孩的哭声,他循声找去,深雾中红眸骤现,正渐渐靠近。那狼好似生着一双血目,通身散发腥气。他当即抱起陈瓒飞奔,被猛追片刻,狼的气息忽然消失了。
烛光摇曳,映在王琰眼眸中。
“所幸你二人如今无事,到底稚子无辜。陈榆也并非毫不讲理之人,刚刚送来一粒药丸,你身上的瘴气方才消散。”
“这山上的雾气着实古怪。那狼显然受雾气影响,较之平常更为凶残……但宅边的草药长势却颇好。”沈明淮目光放得很远,不知在思索什么。
“陈榆既常居于此,必有破解之法,我们只需打探到普远大师的消息即可。”
王琰记起方才檐下听见的谈话,又问:“陈氏可与你们有过节?”
沈明淮的视线再次落到王琰身上,“那是祖辈的恩怨了,我亦不是很清楚。当年匈奴入侵,边疆动荡,陈榆祖父立下赫赫战功,受封为上虞郡公。近年陈榆父亲去世,爵位当由他承袭。”
官场那些勾心斗角的心思,王琰不懂,但明眼人皆知官家一再降爵的目的,无非是怕功高盖主。祖辈出生入死换来的功勋,却被天命之人的忌惮一笔带过,放任是谁,都会寒心罢。
虽如此,王琰心中仍有疑虑。既有公爵在身,俸禄定是不少,他为何还要强占民田以增添家产……
“陈榆隐居于此,又不像全然出世的样子……莫非是因与当朝理念不合?”
“或许也不全然是这个原因。”沈明淮顿了顿,方才开口,“痼疾难愈,从前还只是轻微之症,近来似已积痾难瘳,在此居住应为疗养。”
想来周遭那大片的草药田足以证明。王琰认同地点点头,“不过你怎知这些,董老先生告知你的?”
沈明淮随手写下两句陈榆的诗,解释其间变化。
王琰又是一惊,今日随口吟出的那句,已令她讶异,不料他的准备竟这般充分。她虽草草看过数首陈榆的诗,却未觉有何古怪之处,再平常不过的模山范水之作,一日赏丘壑,一日观鸿鹄,情到深处怅然叹两句,怎想还藏着这样的信息。
见她出神许久,沈明淮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已经很晚了,快回去睡罢。”
王琰今日格外心软,“这药可能尚未完全消除你体内的瘴气,若是你再次被困梦魇,有个人照应——嗳——”
沈明淮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眸子染上朦胧的情绪,低着声唤她的名字。
“阿潆,谢谢你。”
表面是她安抚他,实际却是他守了她一夜。醒来便开始商量对策,怎样才能让陈榆松口承认,毕竟他对沈明淮的敌意实在不算轻。
“你和他一首诗?”
沈明淮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只怕他会觉得我糟蹋他的心血。九重春色醉人归,不若你和一首?”
“……我那是胡乱对的,作不得数。”那日借他的名义本就是想藏拙,现下提起,倒显得她有些忸怩作态。
沈明淮注意到她的局促,扶住她的肩,正正瞧着她。
“文武兼备,放眼天下,寻不出几个。有才可用,非自恃而露才,不必过度藏锋。世间怎会容不下一个坦率呈己之人。”
似是觉得此言欠妥,沈明淮又补充道:“武学倒算不得藏拙,或可在其他方面大胆些。”
所谓一鼓作气,王琰现下志气高昂,随即就要挥笔和诗,门外女使的声音响起。
“沈公子,王娘子,家主与夫人请二位一同用早膳。”
“这就来。”
豪锥顷刻被放回原处,王琰三两步打开屋门,随着女使往正厅去。
在陈榆随意遮掩的冷意面前,陈夫人总是最先显露善意的那个。
“沈公子可好些了?”
沈明淮挂起往常那般人畜无害的笑,“多谢陈公子与夫人的药,现已无碍。”
陈夫人依旧笑着。好似无论何时见到她,都是笑着的。
“昨夜多亏公子救下犬子,那药不足挂齿。”陈夫人将一个木箱推到沈明淮面前,“一点薄礼,请公子笑纳。”
“夫人客气了。”沈明淮还未打开就推了回去,“这礼实在破费。不过沈某的确有个不情之请。”
陈榆虽不似昨日那般暗含敌意,但亦毫无善意。无论成功与否,沈明淮还是要问。
“一友人托我问问陈公子改佛信道的原因,沈某亦十分好奇。”
陈榆却道:“我何时信道了?”
沈明淮不急不慢地回问:“这山上可有道观?”
陈榆冷哼一声,“我夫妇栖居于此,可不是因那道观。”
“那沈某斗胆猜测,陈公子选择此处,是因林中雾气能喂养大片的草药田。”沈明淮与陈榆的交锋不止在言语之上,好似林中雾气蔓延,厅内隐约蒙上一层灰色。
沈明淮时刻盯着陈榆,捕捉到其眸色忽变,旋接着道:“令郎误入山林的情况定不是第一次,山中危机重重,公子却坚持住在此处,想来是对公子的旧疾有莫大的帮助。”
陈榆刚想开口,沈明淮旋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公子信道亦是为了疗疾罢。”
此番陈榆倒爽快认下,“佛祖何等心量,又怎会为难我这一身病骨之人?”
以道养寿的人王琰见得多了,只是那些人执着炼服金丹以求长生,最后皆成疯魔,不人不鬼,更别谈“仙”。
沈明淮却出乎意料地顺着他的话道:“前有武曌改佛信道,公子此举自是情理之中。”
陈榆频频看了沈明淮几眼,像是在做出什么抉择。随后他未再绕弯子,直言:“你们此行为龙兴寺而来,若助我了结此愿,我定知无不言。”
王琰本以为不会有询问普远大师一事的时机,不料他主动提及,忙道:“公子请讲。”
“查清四年前滑州决口一案。”
“四年前滑州决口,淹没数十州县,此事我亦有耳闻,只是陈榆为何要你查清此案?”王琰靠在马车上,“分明就是不想施以援手。”
“他因为知州上书陈情被贬,又恰逢父丧离职。此案当年由卫王主审,我亦从旁协理。莫非其间另有隐情……”沈明淮思绪已经飘远,马车直驶往州府。
“还请三位门外稍候。”
马车在距州府一个巷子的距离时被人截住领至此处,里面的人却只见沈明淮一人。
“阁下可是赵通判?”沈明淮站在屏风前,未再往里走一步。
“沈公子,进来坐罢。”赵参一身官服坐于席上,似乎对沈明淮道破其身份并不意外。
沈明淮仍旧在原地站着,“通判此举,是欲拦我,还是助我?”
赵参端起茶杯径直走到窗边,瞧着外边河道,讲起了一个故事。四年前大河在滑州决口,有一人集一州十县之力,奋力抗灾,却因贪污修缮河堤的钱款而流放岭南。另一人因此被贬温州,又因政绩卓越,不久迁知杭州。还有一人,只因及时上报灾情,反成了其中唯一的功臣。
“你觉得,这世道有错吗?”
“若真如您所说,何错之有。”沈明淮走近几步,同他朝窗外看去,“只是,事实当真如此吗?”
沈明淮随小厮来到另一雅间内,落霞从支起的木窗跃入,铺了满堂金光。船工的号子裹挟着河水的潮湿,渐渐随暮色散去。
“许久未好好看一回夕阳了。”王琰将窗合上,噪声顷刻收束,宁静复归,“不知这里的饭菜,相较三元楼的如何。”
沈明淮扫过这一桌子的菜,皆契合他二人的喜好,笑着替她盛了一碗三脆羹,“饿了便动筷罢。”
吃到一半,华信应冥二人从外边回来,向沈明淮证实了赵参的身份,确是杭州通判无疑,那知州亦如他所说,两年前从温州迁任至此。
“绕云楼怎么说?”沈明淮总是最先放筷的那一个。
华信将从绕云楼买来的消息尽数告知。赵参处世圆滑,平日行事挑不出错处,只是为人有些懦弱,儿子刚进学堂便被知州儿子摁着磕了数个响头,赵参本人却无任何反应。
王琰最是鄙夷这样的人,“若在那知州面前,将请你前来这副神气模样拿出来三分,都不至于如此窝囊。”
应冥皱眉道:“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我家公子无职无权,就这般欺负?”
王琰忽地来了兴趣,勾唇笑道:“既然陈榆只想要一个真相,那我们便给他一个真相。”
沈明淮瞧进她的弯眸中,轻轻叹道:“又要劳阿潆做恶人了。”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眼缘,希望可以感动上天[好运莲莲][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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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改佛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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