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未变赤子之心

崔桢没有应答,在他看来,这女孩年纪小,胆子倒大的很。

自己跟关家,跟关贺一向是没有交集的,这个小女孩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子,将自己架在这,是她的一点小心机,难不成想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么,再工于心计也不应该算计到自己面前来。

崔桢大剌剌的盯着面前的女孩打量,从定涵出现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她面上没有显出慌张,但能看出来她强自镇定,那一双纤纤素手交叠在腰腹处,紧紧的捻着衣裙上的系带。

定涵毕竟年纪小,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其实早已被崔桢看了个通透。她不知崔桢会作何反应,万一只是自己的臆想,下一步又该如何走下去,越想越心惊,后背已冷汗涔涔。

定涵等的快绝望时,崔桢开口了“夜已深了,关姑娘归家吧。”没有问什么书信,更没有关于父亲的只字片语,崔桢说完便抬脚朝前走。

在二人身体交错时,定涵伸手抓住了崔桢衣袖的一角,她抬起头,眼神里全是希冀“崔大人!父亲曾说大人少年英雄,一身胆气,是我大周之栋梁。当年圣上手持肃宗遗诏入皇城,福瑞皇太后却要求圣上以太子身份从拱宸门进入,不准从只许天子出入的宣德门入城。是大人大声诵读遗照,手持刀刃,护送圣上从宣德门入城,一路无人敢近身。大人!我父亲常抱家国情怀,定涵相信大人定也未变赤子之心!”

崔桢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定涵,她仍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翘首抬眉,单薄的肩背,身姿挺拔坚韧,仪态是。那只抓住自己衣袖的手修长纤细,宽大的衣袖滑至手肘处,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素手未着任何饰物,虽然莹白纤细却有着少女的丰盈,有种恰到好处的美。

此时明月悬空,夏日的月总是很亮,照了一地清辉,不知为何,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了那一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很应景。

崔桢常年混迹于军营和殿前司,从前他少有接触异性的机会,他的世界里女性的角色不多,譬如母亲,家中的姐妹,身边的丫鬟,场面上的歌伎。姐妹们打小就往来的少,仆妇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出声,甚至到后来母亲也鲜少出现了。

曾经圣上也操心过他的婚事,先前圣上还是三皇子时,安排他也去见那些贵女,有的骄纵任性,相视一笑,只朝着自己微微一点头便不在言语了;有的也忌讳他身上的传闻,话都不敢与自己多说一句。

后来圣上登极,自然也有的把自己当成香饽饽,探听喜好,试探口风。再看那些女孩,说实话,内心是不屑一顾的。恰逢圣上初登大宝,政局不稳,正是万象更新之时,自己也有宏图野心,并不是谈婚论嫁的好时机。

心里想着,原来还有这样的女孩儿,勇敢且机敏的样子倒不似一般的女子。

崔桢的声音响起“关姑娘既然相信你父亲是清白的,那也应该相信陛下自有圣断。至于关大人的安危,崔某自然会安全将关大人送至京城。”

那一截衣料从定涵指缝中滑走,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难免心灰意冷。望着崔桢离开的背影,想着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且回家去,须得收拾行囊立即进京了。

满怀心事的往自家马车去,上车时一脚没踏住,跌了一趔趄,膝盖磕在车辕,疼的定涵抿嘴,皱着鼻子和眉毛,直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崔桢身旁的长随噫了一声“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崔桢转头瞧去,只见定涵主仆俩在马车旁手忙脚乱,又是揉膝,又是拍背的。

定涵有气无力的靠着车壁,窗外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是了,应是崔桢安排了护送的将士,心里并没有在意。待行至转弯的巷口,帘子外响起了那道低沉的声线“关大人明日卯正由城北码头入京,关姑娘可前往相送,届时崔某可为姑娘匀出一刻钟来。”

定涵的心陡然提了起来,心跳如擂鼓,她太激动了,今日她行止大胆,实在不是大家闺秀做派,所幸不枉此行,还是达到了目的。

那个一脸肃穆的崔桢终究是生出了恻隐之心,他不仅给了自己见父亲的机会,还亲自送自己回家!

定涵想出言感谢,她轻轻撩开窗帘一角,望见崔桢及下属三人打马立于街的转角,自己的马车不曾停留,已离他们相去甚远。

于是她只是伸出了头,静静的望着崔桢,崔桢坐于马背之上,也静静的朝自己这边看着。

阿合欢欣雀跃“小姐,成了成了,小姐今日真是太英勇了!”

定涵抚着心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里有点后怕“今日侥幸说服了他,往后还是要小心行事。”

入了家门,章氏已在定涵房中写了一幅字了,想是她等了良久,写字静心。章氏早已哄了弟弟良頔睡下,左右等不到定涵,她心里又急又怕,后悔极了。

见定涵回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豫豫终于回了,母亲以后再不叫你独自出门了。如今虽然比先前年代开明许多,但叫你一个女孩儿家单枪匹马的前去和男人说事,终究不妥。唉,是我思虑不周,万一有个好歹,我,我.....” 章氏情难自已,眼泪簌簌的掉。

定涵知道自己母亲自父亲出事后,千头万绪仍未理出思路,她的世界一向都是花好月圆,事事顺遂的。一旦出了事,只一味的不知所措,伤感难过,但终究还是得有人挑起大梁,筹谋出路的,母亲柔弱,只能自己承担着,她早已习惯了。

但她明白母亲是真心的爱护自己的,便也不好说什么。

定涵摊开手臂,笑的天真无邪,安慰着章氏“母亲不必担心我,您看,我好着呢!我不但见到了崔大人,还说服他明日让我们见父亲一面。怎么样?女儿这样精明强干,懂得保护自己的,母亲莫再伤心了。”

章氏一面拭泪,一面露出了笑容“果真如此?我的豫豫从来不输男子!”

定涵与章氏定好明日一早就去码头等待,择日动身前往京都。

关贺父母早逝,家族凋零,只有一位族兄在徽州一带经商,也没什么可倚重族人,京都只剩一座空荡的宅邸。

好在定涵外祖家章氏一族久居于京都,外祖章恪是关贺的恩师,官累至参知政事,集贤殿大学士,元宁二十年因感染伤寒逝世。定涵大舅舅章束恭担着国子监司业一职,二舅舅章束白则是翰林院的编修。虽不是簪缨世家,也是清流门第。

也不知祖母那边收到消息没有,入了京都,便可投靠外祖母,有了外祖母并二位舅舅,总能商议出对策,找到救人的门路罢。

章氏便开始和定涵商讨,入了京都想必没有一年也要半载。贴身用的先理出来带走,轻装简从,再由管家缓缓收了家私随后运送到京都。余杭也要留下两个老成的家仆,不仅要看守宅院,也要留意余杭的消息。这一次回的匆忙,走水路太慢,走陆路又颠簸,但也顾不得辛苦了,要赁马车,还要着人护送。

一切都要吩咐下去,还得又快又好的办了,章氏不想耽误,匆匆去安排。

待章氏走了,定涵又提笔便写了一封信,告知外祖母她们将追随父亲随后入京。父亲入狱的消息,想必外祖母和舅舅们已收到消息了,此刻必定也着急的很,应当料到自己和母亲会前往京都了。

唉,如今之计,少不得明日要厚着脸皮,托崔桢代为转送给舅舅们,应不为难吧?

定涵铺开信笺,落笔是一手端秀的簪花小楷,墨汁随着柔软的笔触沁入纸中,晕染开来。

另一处,一双修长的手将信笺折起,装入了信封,递给了身边的长随伍七,吩咐道“一起带去吧,务必要安全送抵!”

长随伍七弯腰拱手,领命待要退下,又停下脚步“大人,明日若是被那位关家小姐瞧出来了,会不会惹她不悦,不若换个法子?”

站在一旁的另一位下属文休道“早就安排好的事,怎能说变就变?就算她看出来又如何,难道还敢嚷嚷出去不成,她老子在咱们手上,谅她也不敢多说一字。若还不行,闺中女子最不经吓,掳过来关上一夜,吓她一吓,保准话都说不利索。”

崔桢抬眼看着文休“你着匪里匪气的毛病怎么还是改不过来?难道将来在圣上面前也这般说话不成?回京都立马找个先生好好给你这驴脑子装点装点!”

文休垂头丧气说是。

崔桢犹不解气“去把孙子兵法抄三遍来,明天就要!”

伍七看文休嘴角抽搐,心里暗骂他果然是驴脑子,解围道“大人,文休他也是一时情急。不如明日大人跟关小姐讲明,属下瞧着关小姐聪颖,想来她必定能够理解利害关系。”

崔桢唔了一声“我自有打算,你们下去吧!”

伍七赶紧推搡着文休出了门,待回到自己休息的室内才很铁不成钢的道“你呀,赶紧抄书去吧!”

文休恨恨的从包袱里拿出那本已然皱的不成样子的《孙子兵法》,感叹这“又是抄这本,我都抄腻了,幸亏平时备的多!”。说完转身在四方桌前坐下,摊开包袱,一沓早就抄好的书稿赫然在内,那上面可不就写着“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伍七叹了一口气,心想真是个驴脑子,光抄兵法根本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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